桂花糕(下)
* “……” “这就是太仆说的考察东阳?” 酒楼里,陈登表情略显奇怪。 袁基微讶:“体民生,查民情……这不就是对东阳最直观的了解吗?” 陈登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隐忍。 “下官还是带太仆去别处看看吧……” 还不等他想好借口,那头,袁太仆已拂袖落座了,还不忘看向他:“陈县令?” 陈登只得勉强坐在对面。 然而,还是如坐针毡。 少顷,店小二搭着根布条小跑过来:“二位客官,点些什么?” 见到来人,陈登匆匆忙忙便端起茶碗,一下掩住了大半面容。 袁基状似不经意瞥了一眼,一副对他此举颇为不解的模样,讶异道:“这是怎么了,陈……” 话才说一半便被陈登急忙打断:“袁士纪!啊不,袁、袁兄……” 糟了,话说出口才后知后觉,自己将平日私下偷骂他时的称呼喊出来了。 袁基这下却没再惊讶了,只垂眸笑了一下,便接受良好:“陈兄,可有推荐菜品?毕竟你才是东道主。” 陈登正侧着半边脸,尴尬地揉揉鼻,有些闷声闷气:“正值金秋,还是用些桂花制食为好。” 店小二半天没看懂这两位客人打的哑谜,眼下谈到点菜才终于有说话之处,赶忙向他们介绍:“客官好舌头,若论起桂花制食,咱们‘陈登酒楼’称第二,东阳可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咳咳咳咳咳——” 被茶水呛到的陈登,咳得惊天动地。 “诶,客官,客官,你还好吧!” 店小二被吓了一跳。 略走近些想去查看情况,却又被这位客官的脸吓了一跳:“陈陈陈陈陈县令!怎么是你来了!” 陈登一个劲摆手摇头,想叫他噤声,可还呛着茶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托着块绣着竹纹的帕子递到了他面前。 陈登被这人拉出来做劳力,本就走得急,自然也没带什么手帕。 万般无奈之下,伸手接了过来,离近了,上面竟飘来股竹香,只淡淡一点。 “多谢太仆,下官回府洗净后再交还。” 形容狼狈,衣襟还沾着点点茶水渍的陈登勉强腾出手来,拱手向袁基道谢。 袁基抬手制止,说出的话却意味深长:“好是好,只是在下略有洁癖……” 陈登用力抿唇,一字一顿:“下官自己动手,不会叫他人代劳。” 这人果然还是跟陶谦一伙,专程来折辱他的吧。 得了满意答复的袁太仆,噙着笑意喝了口茶,像只狡黠的狐。 不多时,一碟冒着热气的桂花糕便端上了桌。 晶莹润泽的糯米状糕点,上面洒了星星点点的桂花瓣,甜味的清香扑鼻。 袁基像是头一次见,迟迟未动筷,只是打量着:“似乎只是洒了桂花的寻常糕点?” “袁太仆也会‘以貌取糕’吗?” 陈登自觉扳回一局,轻哼,“不如品尝后再下结论。” 袁基浅笑,动手夹了一块:“陈兄说的是,是在下的错。” 轻咬一口,他便微微挑眉,看上去十分意外:“糕点里竟也有桂花的味道。” 陈登正忙着吃,口中被糕点塞得鼓鼓囊囊,说话也有些含糊:“你是不知道、这家酒楼可是有秘方的,全东阳仅此一份的桂花蜜配方……” 他说得起劲,一旁的袁基干脆搁了筷子,只管看着他吃了。 陈登又大快朵颐了一会,才后知后觉:“你不吃看我做什么?” 袁太仆却笑弯了眉眼,递了杯茶过去:“陈兄先把口中糕点咽下去,在下再同你说。” 陈登不明所以,乖乖喝茶净了口。 “方才见陈县令对下属施以威仪,在下只以为是狐假虎威。” 袁基轻晃茶杯,叠出层层波纹:“正如广陵王借天子之势,行狐假虎威事宜,陈县令也是借着广陵王这靠山,面对陶使君派来的官吏,才不至于低头。” 听到这,陈登皱眉,这人费这些劲,就为让他听几句嘲讽? 下一刻,口吻一转,袁基却轻笑出声:“可是到了这里,在下才明白。” “陈兄原不是狐狸,而是一只小貉罢了。” “怕生,警惕,好食,懒散。” 那比谁都更像狐狸的人摸索着下巴,一个接一个形容词,直砸得陈登头昏眼花。 最后,袁太仆以一句话结束:“挺可爱的。” 陈登只觉得两眼发黑,这人到底在说什么,他自己知不知道? 不知愣了有多久,店小二才试探着走过来:“陈县令,陈县令?” 陈登如梦初醒:“何事?” 店小二挠头:“方才与您同行那位客官都走了,我来问问您要不要……” 陈登听了这话,怒气不打一处来:“走了?谁许他走的?” 这人到底知不知礼节? 是谁说袁氏长公子最守礼节的? 店小二糊里糊涂答道:“陈县令你一副在想事情的样子,那位客官自然就走了……” “不过他走前还结了帐,我们店主说了陈县令来是一律免单的,他也没肯。” 今日的陈县令真是奇怪,店小二心中如是想。 不过他那友人也很奇怪就是了。 走前还说他同陈县令是近亲。 看着长得也不像啊…… * 回家后的陈登,第一件事是想把袖中那块帕子拿去丢了。 不过最后还是洗净了。 只是搓帕子的力道比较大,像在泄愤。 真丢了万一那人考察给他穿小鞋怎么办,忍一时风平浪静。 陈县令这样安慰自己。 * 数日后,彭城。 上次的各地考察结果终于传了下来。 陶谦颇期待地打开,指望他单方面认定的盟友袁太仆,能给东阳那小子重重一击。 只见东阳那一栏,赫然写着一个…… “优”。 陶谦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看来袁太仆这重重一击,是实实在在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