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沉溺

    其实从座位的安排就能看出一些端倪，比如谁家的孩子出门不是被小心安排在里面，以免被过路的行人磕到碰到呢？可艾尼亚就偏偏要坐在最外面，因为最外面才是最方便随时出手的位置。

    「毕竟阿治是个大笨蛋，每次反应都要慢半拍，靠他黄花菜都要凉了啦。」

    争座位争不过她的少年听着男人略带讨好的问题，嘴角嘲讽的笑容隐在灯光的暗处，无人发觉。鸳色的瞳眸在逆光之下竟看起来和艾尼亚的眼睛差不多黑。

    但细看起来到底还是艾尼亚的眼睛黑得更正宗，因为年岁增长而稍微拉长了些许的眼睛微微上挑，说话时自带顾盼生辉的神采。不满对话被突然接近的男人打断，艾尼亚总算偏过头，瞟了一眼之前压根没放在眼里的男人。

    和同伴打闹时笑得可爱迷人的眼睛现在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就连瞳仁都微微缩小，露出下眼白，男人心中忽然一颤。

    “大叔，你刚刚说什么？”

    明明还是那么的圆润可爱，巴掌大的小脸上妥当地安置着精雕细琢的五官，没有一处不让男人满意，若是干成了这一票一定可以把她推成整个霓虹数一数二的大明星。可男人就是感觉背后爬起一阵凉意，让他把说了不知道多少遍的开场白说得磕磕巴巴。

    “想，想邀请你去，去我们社面试，你的条件很出众，很适合做模特。”

    “阿治，他也说要我去做模特诶！”

    明显不是第一次被搭讪了，女孩兴奋地拉了拉身后少年的袖子，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流畅起来，就好像刚刚那一刹那对视未知的恐惧只是男人自己臆想出来的错觉。

    “艾酱，前天四木先生怎么说的来着？嗯？刚刚给我们收拾过一次麻烦，我们不能再这么乱来了哟”

    “也是哦，好吧。”女孩rou眼可见的颓丧下来，没好气地瞪了眼闯入对话的男人，“大叔，我没有兴趣呢，你走吧。”

    “哦，哦，好的，没关系，这里是我的名片，改变主意了请随时和我联系。”

    本应该为女孩毫不客气的语气生气，可男人已经完全被女孩脸上自然流露出来的失落所吸引，在依依不舍地附上一张名片后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注意力完全集中在女孩身上的男人没有察觉到，隐藏在女孩身后和墙面的阴影处的少年是如何用看行走的尸体的目光目送自己的，还以为冰淇淋店里的空调开得有些太低了，否则为什么手臂上都浮起一片鸡皮疙瘩。

    真是太可惜了，那样漂亮的少女孩，还拥有那样可爱的名字，爱酱，本可以成为多少少男少女心目中完美的偶像，都怪那个该死的“四木先生”……

    等一下，四木先生？

    粟楠会的那个四木先生？

    后知后觉，因为恐惧而蔓延起来的鸡皮疙瘩从手臂一直延伸到了脖子后颈，让男人在酷热的天气里感受到了寒冬的颤栗，比雪女在他的的耳后舔了一下更不寒而栗。

    真是捡回了一条命。

    上个月一家经纪公司被捣毁成废墟，社长副社长全部再无踪影的社会新闻热度还没有完全散去，行内人至今都还在猜测是不是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思来想去却找不出一个合适的怀疑对象。

    莫非就是因为把她招了进去，然后惹恼了粟楠会？

    经纪公司嘛，或多或少都有点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的潜规则，否则谁会大力推你？可若是为此丢了性命断了前程可就太不值了。

    太宰看着男人匆匆离去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店门口，才慢慢从靠墙的阴影处坐直，像没骨头似地软绵绵地挂在艾尼亚身上。

    “吁，好险，四木先生的工作差点又变多了，他可一定要好好感谢我呐。”

    “讨厌阿治，送上门来乐子又没啦”

    “好好好，是我的错，一会陪你去看电影好不好？”

    男孩黏在女孩的背上，鼻尖嘴唇和女孩的脸颊都只有毫厘之差，这样突破安全距离的接触本应让人不适，艾尼亚却已经在太宰治日复一日的努力下习以为常，甚至还脖子送到他下颌处蹭了蹭痒痒。

    “那我要看蚯蚓人！”

    “没问题～”

    太宰把讨厌的苍蝇赶走后，又得到了艾尼亚主动的贴贴，现在心情大好对艾尼亚有求必应。就连女孩抿着勺子慢慢消气的样子都觉得怎么那么可爱，忍不住想要去揉一把，但这样肯定会让女孩又恼起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抬起手，想把一缕垂落的头发挽到耳后，却听到背后的座位传来一个倨傲的声音。

    “《蚯蚓人》那种粗制滥造的东西也有人去看，真是没见过世面。”

    “你凭什么说《蚯蚓人》不好看？！”

    一直都被人顺毛摸，还从来没被人这么直接鄙薄没品位的艾尼亚一下就怒了，手里拿着的勺子直接甩了出去，若不是坐着的男孩恰到好处地偏了下头，砸在脑袋上指定得一个大包。由此可见小姑娘这些年没人压着，脾气确实见长，再这么娇惯下去总有一天要闯祸。

    想要伸手去拦，但实在来不及，毕竟谁能赶得上艾尼亚的手速……太宰治还以为今天又要闯出个打伤路人的麻烦事儿，却不料男孩没有回头也能躲开勺子，再伸出去的手就慢了半拍，看着迟迟不露面的男孩带上了审视。

    这个白毛感觉有些来者不善，太宰治自然地搂过艾尼亚的肩膀，示意她稍安勿躁，由他接过与人斗嘴的任务。

    “啊咧，小朋友，你如果没有看过的话，你怎么知道它粗制滥造呢？”

    “我才不会看这种东西呢！谁看谁是傻子！”

    到底是年纪小，和艾尼亚一样压不住脾气，一点就着。

    一个人偷摸着溜出来的五条悟本来只是想试试这家最近很火的甜点店好不好吃，却没想到听到有人想要去看那种恶心又不吓人的电影，一时没忍住才公然吐槽起来。

    本来就是嘛，这种五毛钱特效做出来的东西，和真正长得恶心得要命的咒灵完全没有可比性。就这也要去看，真是没见识，还以为有什么不一样呢。

    五条悟背对着艾尼亚坐下，却已经通过六眼观察到女孩周身与旁人完全不同的气息，这比旁人纷纷多看一眼的脸更吸引他。

    本来想要和女孩搭话问问她这与众不同的情况，却不想一开口就得罪了她，从来都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小少爷完全不知道该如何补救。五条悟回头烦闷地看了一眼碗里已经被戳得稀烂徒有其表的，根本配不上五条大少爷刁钻的舌头甜点，愈发生气了。

    要问为什么刚刚进门的经纪人没有找上五条大少爷套近乎？呵，就他那生人勿近，眼高于顶，看起来就很贵，你别来沾边的样子，看惯了眉高眼低的经纪人才不会给自己自找苦吃呢，没事去招惹这种贵族少爷干什么？

    他确实也没猜错。

    和禅院直哉差不多，从小养在深宅大院里的孩子根本不知民间疾苦。长了双可以三百六十度全方位扫描，看穿一切的眼睛，就自觉自己已经掌握了世界的真理，可以对任何人都指指点点了。

    本来这一副尔等皆是蠢货的倨傲模样应该是要彻底戳到艾尼亚的雷区，让女孩气得怎么着也要再尖酸刻薄几句的，却不料转过来的这张脸把艾尼亚的所有怒火全部打了个烟消云散。

    漂亮的，帅的，可爱的，艾尼亚自己身边就围绕了好几个，想要洗洗眼睛平日里自己照镜子就是。可这样雅致又矜贵的，让人见了以后忍不住屏住呼吸的，生怕呼出一口气就给他吹化了的，却只有眼前这么一个白毛。

    三叔？

    不对，这不是三叔。

    虽然眼前这个男孩就连纤长浓密的睫毛都和奇犽·揍敌客是一样的霜色，表情也是相仿的桀骜不驯，同样浅淡的眉毛不服气地高高挑起。但当那一双不似真实的眼睛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暴露在艾尼亚的视线里时，以为奇犽也来到这个世界的幻觉搅碎成了男孩眼睛里流淌的点点星光。

    哪怕是被不忿又带点轻蔑的目光注视着，艾尼亚仍旧感觉像是整个人都溺毙在盛夏阳光下带着些微波粼粼的清澈水蓝里，被夺走了所有氧气般无法呼吸。

    “好像……”

    女孩的手在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中探向胸口压在衣服下从不离身的吊坠，太宰治这才意识到对面男孩的眼睛和艾尼亚爱若珍宝的、那块名为「液态矿石」的吊坠几乎是一模一样。

    除开一个是活物，一个是死物。

    可死物怎么比得上活物呢？太宰治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全身的警铃开到了最大响的震耳欲聋，少年只能搜肠刮肚地想如何才能打消掉女孩对男孩产生的空前高涨的兴趣。

    可这是可以和艾尼亚母亲留给她的「遗物」相媲美的眼珠，太宰治再没有见过比这块石头更绮丽梦幻的宝石。现在这双眼睛因为微微惊讶于女孩的反应而瞳孔扩张了些许，这个动态的过程让他的眼珠更像液态矿石里无法用科学解释的流淌液体了。

    艾尼亚忍不住松开握住项链吊坠的手，探向男孩的眼眶。

    “好漂亮……”

    “喂，动手动脚地干什么？”

    艾尼亚伸出去的手被男孩毫不留情地打开，白嫩的手背上清晰地出现几个红肿的指印。

    五条家五百年才出现一次的「六眼神子」从出生起就受到最严密的保护，为的就是能够让这位可以保五条家继续富贵几十年的孩子顺顺当当地长大成人，从此领导五条家成为咒术界当之无愧的龙头老大。这次五条悟和这不让他做，那也不让他做的长老吵翻，第一次一个人偷偷溜出大宅，跑到几百公里之外的东京市区已经是大大的出格之举。

    虽说是有术式护身，最近还新掌握了「无下限」，只要展开术式就无人可以近身，男孩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紧张。尤其是在他六眼的视角里，艾尼亚周身缓缓流动的奇怪气流在见到自己的眼睛后，开始出现毫无规律并且诡异突兀的尖刺，看起来十分具有危险性。

    莫非这个女孩是潜伏的刺客？目的还是想要毁了自己的这双眼睛？

    从小到大已经经历过无数次刺杀，五条悟对各种伎俩已经见怪不怪，但利用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孩子来行刺的还是第一次，难道其他两家已经堕落到这种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说：   嘤，希望走过路过的宝贝们能冒个泡泡啊，这样我搬运起来也有动力一些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