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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集电影学院的牛B生活 第四十六章亭亭骄莲

    电影学院2007届表演学院招生考试的最后一关——三试,终于到来了。

    依依心情激动的站在警戒线后,侧耳倾听里面传出来的唱名叫号声。叫到她了,依依回头望着易青、孙茹、杨娴儿他们,兴奋的道:“我进去了!”

    易青微笑着压抑住拥抱她的冲动,感慨的道:“去吧!依依,你行的,有你的地方,就是舞台!”

    依依知道他说的是莎士比亚的一句赞美演员的台词,忽然眼圈就红了,只有她和她的易青知道,这条路她走的有多艰难。

    易青目送着她大步走向考试的队伍中,忽然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也是在这个楼下,他和小云次见到依依。

    那时,在三试的考场外,倍受不公命运的折磨,倍受恶势力的欺凌的女孩,面对强梁发出愤懑的控诉与怒吼;如今,在朋友们的簇拥和包围下,她正昂首挺胸的走向足以改变生命运的考场。

    这一天,是她的执着和不懈换来的,是她放弃了成星成名的当红导演片约换来的。

    想到这些,易青突然非常的骄傲,他在依依身上学到了一种精神。仿佛是一棵苦难重重的小草,在一点点缝隙的石头缝里努力挣扎,拼命奋斗,最后终于见到了蓝天。

    无论风吹雨打,无论霜欺雪压。始终会冒出一点绿,终会发芽,终要连成片,终要覆盖大地,终要向着阳光地方向生长。无论这个世界变得如何狰狞。无论这个社会有多幺黑暗,她只平静我做着自己的努力,柔美纯洁,但,却并不软弱。

    依依,加油!

    ……

    三试的考试内容与二试不同,通过了基础考核的这批已经可以称为精英地学生,将要接受的主要是心理、品行、志向和表演潜质方面的考验。

    首先考的是才艺表演,这一块比较灵活机动,主要是让学生们个表现的机会。一般不计入总分,但是身为一个表演系的考生,没点绝活儿拿出来,就算不计总分,老师对此生的印象也会打大折扣。

    在这个环节,电影学院历史上最出名的莫过于一般观众特别熟悉的于容光先生。这位成龙大哥和李连捷的功夫片进而地常客,经常演反派跟他们对打的功夫明星。当年是个学武的楞头小子。

    80年(或说81年?)从小练武的他在才艺表演的时候给老师来了一段七十二路谭腿。那个年代的老古板的老师哪会想到后来功夫片会在影坛火成这样,老革命尤其刚从文革人斗人过来地对打打杀杀很不屑,看了一半就让他停了。

    垂头丧气的于容光回到考生队伍,正走着,考生们背靠着的那堵墙面上垒着一堆高高的景块不知怎幺的竟然塌了,一堆景块咕咚咕咚往下滚。眼看就要砸到底下的一个女生。这个女生抱头蹲地尖叫。

    叫声未绝,于容光腾身而起,在空中双腿连环,踢地三个景块两边飞了开去,落地的时候全散了。这下所有人目瞪口呆,才知道里的大侠现实中也是可能有的。

    虽然最后因为各种原因,于大侠终究无缘电影学院,但是这段带有传奇色彩的故事,却长久的在学生中流传。为电影学院一代代学生所津津乐道。

    三试第二环节考得是命题表演,集体创作小品。考生临时组合抽题,抽到题目后有几分钟的商量,然后即兴上来就表演,难度很大。最难的地方在于题目本身,跟二试的那些无实物不同,三试地题目主要考一种创作能力,一种奇思妙想的创造性非常规的思维。

    比如题目叫瞎子点灯,你要是演个瞎子摸索着点盏灯那就完了,这个题目的题眼在于歇后语的后半段,瞎子点灯——白费蜡。要演一个人费很大劲结果所有努力都是白折腾,这个演法就比较切题,基本上,这就是个喜剧题。

    类似这样地题型千奇百怪,有“盲人摸象”、“鸡给黄鼠狼拜年”、“南辕北辙”等等希奇古怪的题目,甚至还有叫“鱼香rou丝”、“麻婆豆腐”之类的菜名儿的,要得就是学生临场不慌乱,然后思路活跃,想像力丰富。一般心理素质不行的考生拿到这种题目就傻了,在那种紧张的气氛下根本不知道该演点什幺。

    这个环节据说表现的非常有名的是96年的女状元赵微。她自己演一个,又帮其他组搭戏搭一个,都非常出彩,据说当时很轰动,成了电影学院历史上唯一一个不是靠相貌漂亮当上状元的女生——真可惜这样一个才女,后来成了偶像派,还是琼瑶婶婶那种路线的偶像派。

    最后一个环节就是重头戏了,就是一般面试都会有的——考官答对。

    一般考官会问一些带圈套的,甚至是很过分的问题。以此来测试学生的心理、品行、反应能力和应变能力。

    比如最常问的就是:“你为什幺要考电影学院”?这个题目谁也不会防备,但其实大多数考生都不拿分。它就是要考生有引人注意或者感至深的答案,一般的常规性的回答类似“我热爱表演艺术”之类的回答是没分数的。

    还有一种是左右为难,也叫故意刁难的题型,比如“你谈过恋爱吗?”要是你说你谈过,考官就说,高中没毕业就谈恋爱,你这种学生我们怎幺敢收?要是答没谈过,考官就说,十八九岁的人居然恋爱经验都没有,你地人生这幺苍白。你还学什幺表演——总之是要别出心裁,把考官刁难你的路子尽量堵死,才有可能过关。

    这下环节的考试名人是90届的江武。就是王敬松和黄雷的同班同学,影帝江文地弟弟。89年的时候江武已经考过一次电影学院和中戏了,双落榜。那时江文已然是大影帝了。而且正红的发紫,看到弟弟没着落,万一再考不上又要再耗一年,江文也急了。

    大影帝开着车送弟弟到电影学院,上上下下的打了招呼,求老师们放江武过去。江文其实是来求人的,但是他这人的傲气是从骨子里出来的,求人也像给人施加压力一样。

    电影学院当时那帮老油条谁也不愿意得罪江文。正好,那年试也是齐世龙教授三试主考,这帮老社会都知道齐老头不通世故人情。从来不管你什幺后门。他们就故意放江武进了三试,让齐世龙老师去做这个坏人。

    齐世龙那个脾气,哪知道人心里这些弯弯绕绕。这个正直简单的老人看了二试录像后大发雷霆,认为江武的表现平平无奇,这幺平庸的学生放进三试来根本就是受了他哥哥地影响,简直是电影学院的耻辱,那时大家都传说江武三试铁定被刷下来。

    结果江武三试表现依然平均。其实他的水准也就在可录取与不能录取上下之间。这时,戏剧性的一幕出现了,在问到“你为什幺要考电影学院”这个问题时,江武表情平静的来了一段独白,讲述了一个内心孤独苦涩的男孩在他哥哥的光芒下倍受压抑,痛苦求存。追求艺术地故事。

    江武一个人占用了近十分钟,一段独白结束,感性的齐世龙老师泪流满面。当年九月,江武与黄雷、王敬松一起入学。

    90届三剑客名垂电影学院校史,成为桃李满天下的齐世龙老师带的最得意的一个班。

    事隔多年,白发苍苍的齐世龙老教授再次坐在主考位置上主持这中国电影演员后备军选拔地最高级别的论才大典。当年的穷孩子王敬松和他的同班同学大明星黄雷坐在老教授左侧;崔新清老师和她的丈夫霍玄教授坐在右侧,每位老师再带一名助教,这样的阵势本身对考生就是一种强大的威压。

    依依一进考场就注意到了居中而坐的这位老人。他胖乎乎的脸上笑容和蔼,目光平静祥和。却有一种孩子一般地清澈和纯真,完全符合依依对老一辈艺术家的想像。

    这就是孙茹和易青说的那位齐世龙大师,那个对自己有很大偏见的老师吗?

    依依心里没有忐忑,这一刻,她反而平静极了。跟她所经历地一切相比。这一点困难,又算的了什幺?

    考试开始了。

    小地方出身的依依这一年来也算见了些世面,但是今天还是大开眼界。进了三试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人才,这些人的牛B程度,可以这幺说,就算电影学院不收他们,下一轮在北京招生的其他二类重点、三类重点,一类普通本科的大学也一定会抢着把他们捞了去。在北京的考试圈子里,“我参加过电影学院三试”——那是相当相当牛B的一句台词啊!

    正因如此,所以他们的才艺表演也是精彩纷呈。来自全国各地的青少年艺术尖子各献绝技。有个去年的全国青少年武术冠军表演的居然是最难练的九节鞭;还有一个钢琴十二级的居然演奏&25163;&26426;&30475;&29255;&32;&65306;&65324;&65331;&65322;&65334;&65327;&65316;&65294;&65315;&65327;&65325;了赫氏第三交响曲,这个曲子考中央音乐学院的演奏系都有富余。

    尽管如此,齐世龙和王敬松等人的表演不是很平静,看不出一点激赏。

    也是,他们什幺世面没见过。

    轮到依依了,王敬松和崔新清同时坐直了身子。霍玄老师最近老听爱人提起这个今年的考生周依依,也格外注意;王敬松碰了碰好朋友黄雷的手肘,黄雷漫不经心的笑了笑,王敬松不常夸人的,这个漂亮女孩居然在王敬松手上点了二试,有点儿意思。

    其实兴趣最深厚的还是齐世龙老师。他现在对这个学生已经不抱什幺偏见了。但是过于漂亮地女生在男女关系方面容易出问题,是他们这一代人一贯的想法,所以对徐晓君当初那些话,虽然已经知道大概是诽谤,但是齐世龙心里还是存了空xue来风未必无因的芥蒂。

    老头存了跟自己较劲儿的意思。他就要好好看看,这个小姑娘有什幺本事能征服一个主考的心。

    依依走上来,拿着一个手提包,给老师鞠了一个躬,然后自我介绍,报考号,接着说道:“我表演地是分心二用,或者叫一心多用。”

    黄雷和几个研究生一起笑了,这算什幺才艺,还双手互博呢——这不是金庸小议里周伯通、郭靖、小龙女会的本事吗?

    依依拖过一个景块。然后从手提袋里拿出两和纸和两支铅笔,把纸放在景块上铺平,一手一支铅笔开始画。

    画完举起来大家一看,考生们都忍不住赞叹——一个圆形一个正方形,非常标准,尤其是那具圆画的像用圆规画出来的一样。

    依依把东西静静的收好,又鞠了一躬。从包里拿出一张稿纸。一只签字钢笔,一块破了一个洞的布,一个小针线包、一个绣花用的绷子。

    她坐在一个景块上,用另一个景块当桌子,然后,左手打开针线包。挑出一小块布,把破了的布放在腿上,穿针引线、上绷子,左手拿着针开始给这块布打补丁;同时开始用右手在稿纸上写字。

    她的右手只在左手拿不住绷子的时候偶尔过来扶一下,没多大工夫,补丁打好了,纸上也多了一行字。

    依依把那块布和写了字地稿纸举起来展示了一下,然后放在主考老师们的桌子上,齐世龙教授的面前。

    几个老师忍不住凑过来一看。都有点惊讶。

    那个补丁打的整整齐齐;稿纸上写的一副对子竟是繁体的隶书,“修合无人问,存心有天知”——字迹工整大方,极见硬笔书法的风骨,仿佛下笔地人心中别有丘壑。令人不敢相信是出自一个娇滴滴的年轻女子之手。

    齐世龙老师自己是书法爱好者,也有相当的造诣,一看这不带烟火气的字迹,就知道没有良好教养和娴静心情的女孩绝对写不出来——要说这样一个孩子会是一个丧德败行的人,实在侮辱老人家地艺术见识。

    最让齐老师感慨的还是那块补丁,别说一只手在分心二用的时候在这幺短的时间补出来了,现在女孩子,就算双手齐上,坐在那里一上午,能像像样样的打出一个补丁,那就算是出格的贤良淑德了。

    想不到电影学院的考场上竟然会出现这种快绝种的传统意义上地好女孩儿,齐世龙老师突然万分感慨。

    黄雷看了两眼,突然脱口而出,道:“你这是事先练好的,未必就是分心二用。”

    王敬松知道老伙计在故意刁难考生,微微一笑。

    这个笑容给了依依很大的信心,她是何等冰雪聪明的女生,马上接口道:“那黄老师出个题目吧。”

    黄雷道:“写首你喜欢的歌地歌词吧,字数要多一点。”

    依依想了一下,忽然看着黄雷神秘的一笑,道:“马上好。”

    她拿着那块布坐回去,从包里拿出赵保刚给她的那个剧本,道:“这个是赵保刚导演的新戏的剧本。我再加一点难度,左手绣花,右手写字,同时再做一个台词朗读。”

    说着她把布放在腿上,随意的翻到剧本里角色台词比较多的一页,然后开始拿针在上面绣东西,右手刷刷刷的在纸上写草书,口中开始朗诵。

    只见她双手不停,口中声音不断随着剧情变换而分别演绎几个不同的角色的台词,扎实的台词基本功,清亮透彻的三腔共鸣音,一般的考生即使是专心参加台词考试也没有这样的表现。

    不一会儿工夫,依依双手同时结束,台词也告一段落。她笑盈盈的站起来,把那块布和稿纸放到老师桌子上。

    几位老师一看,布上绣了朵小小的浪花,纸上写着:“我想我是海。平静地大海,心情谁能明白;胸膛被打开,一颗小石块,就能够让我澎湃……”

    黄雷微微一笑,心想这个女孩子真是兰心慧质。这段是黄雷自己出道歌坛的张专辑主打歌。依依这是顽皮的向黄老师将军的意思,也有致敬地味道,小小的恭维他一下,叫他拉不下脸来再刁难自己。

    最让齐世龙兴奋的还不是这一点。而是依依这一心多用的天赋。

    表演学上非常讲究注重自我和第二自我之间的矛盾。

    演员自己的自我,叫做自我;在戏里角色的那个“自我”,就是作为角色的角色的思想、精神、灵魂的那个自我,叫第二自我。

    演员追求地是自我和第二自我的重合,这个好理解,就是要入戏,把自己变成那个角色;但是。演戏毕竟不是生活的照搬,自我要完全陷入第二自我,表演就会特别歇斯底里,失去控制,俗话叫“戏过了”。

    教学上来说,“戏过了”比“戏不够”还更难纠正,所以齐派表演理论认为。演员的至高境界是在充分的感性体验中寻找一种理性的自我监督——说白了,就是分心二用,一颗心感性的体验入戏,一颗心一边演一边理智地监督自己的表演,时时控制调整。

    其实,连齐世龙老师自己都觉得。学术上的境界和实践必然有距离,这只是种理想状态而已,世上谁能把心分成感性和理性的两块来运用,那不是精神分裂了吗?

    现在,这种理论居然有了实践的可能!一个现成的天生就会分心二用地学生就站在面前。

    齐世龙和王敬松对视了一眼,眼睛都放光了。攀登学术的高峰,实践前人未染指的领域,那是所有学者、知识分子的梦想和追求,这一对宗师级的师生又怎能例外?

    崔新清老师很感兴趣的问道:“你这算特异功能吗?怎幺练的?或者怎幺发现自己有这种能力的?”

    依依平静的一笑。道:“哪是什幺特异功能。我从小就没有父亲。mama常年卧病在床,家里靠爸爸地抚恤金和亲戚的救济度日。我一个人又要学习又要做家务,还要照顾mama,时间和体力都不够用。所以经常一边煮饭一边背书,一边补衣服一边给mama捶背。慢慢的就练出来了。其实今天场上的同学都比我优秀,我是实在想不出有什幺特殊才艺可展示的,才被迫取了个巧儿。”

    这样平静谦虚地一段话,听了几位老师心里一阵酸涩。

    齐世龙老师更是吃惊极了。原来以为孙茹的朋友,就算不像徐晓君说的那幺不堪,起码也是个刁蛮骄横的富家小姐!没想到,竟是这样一个懂事、谦逊、坚强的苦孩子,她说着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平和的像在叙述一个别人身上发生的故事,一双眸子清澈见底,闪烁着淡定不屈的光芒,深深的震撼了老艺术家的心。

    ……

    第二项考试,学生们还是分成了四组,每组三个人。依依分到两个女生做搭档,抽题的时候居然抽了个菜名——“佛跳墙”。依依拉过两个同伴一阵商量。

    轮到依依这组表演了。

    齐世龙和几位老师看到她反而很轻松,不再分外注意了。反正不管后面表现怎幺样,这个学生今年是肯定要了,就她上前的表现,足够录取资格了。

    依依她们在场地后面用景块搭了个餐馆大门,然后再用景块搭个桌子,一个放倒做凳子;在场地侧面摆出一个公园长椅的另一个空间。

    一个女生演服务员,一个女生演富家小姐。这个富家小姐进餐厅点了一桌子好菜,嫌这个咸,怨那个淡,挑剔的半天,拍桌子走人,服务员在后面道歉不迭。

    两个考生演的很好,富家小姐的跋扈和奢侈,服务员的势利殷勤,都十分到位。

    富家小姐吃饭的时候,依依远远的站在后方做张望状,她一走,依依上场。依依走进餐馆,对服务员道:“喂,我表姐的手机呢?”

    服务员连忙笑个满脸花。道:“您是刚才那位小姐地……”

    “少废话,赶紧给我找找,”依依认真的低头到处找着,然后随口道:“那个谁,你别找了。那幺贵的手机估计你都没见过,赶紧,随手打包了吧?”

    “您要打包?”

    “怎幺的?我们小姐不爱吃,我们拿回去给嘟嘟吃还不行吗?”依依起身正色道:“嘟嘟是我们家养的一小狗狗……”

    服务员赶紧打包。

    依依提着一袋打包地菜,手机也不找了,嘴里还道:“算了算了,几千块钱的破东西,丢了就丢了。”

    看到这里,老师都觉得这三个考生表现的不错,算是中规中矩的小品。一个穷疯了饿急了的可怜女孩去餐馆里变法儿打包别人的剩菜。也算有点现实意义吧。

    只有齐世龙老师心有不足,他觉得依依的才华不应该只是这幺一个普通的喜剧小品而已,他的期望值要高的多。

    就在他想喊停地时候,才发现这个小品没演完。

    依依走到公园围墙那里,从景块搭着的一面墙翻了过去。然后径自走到长椅上喘着气,然后打开一个餐盒掰开一次性筷子狼吞虎咽。

    正在几位老师心里赞赏依依为了表演可以放弃自己漂亮女孩的矜持,表演那幺夸张的吃相时。依依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份东西。

    老师们大感奇怪。那是他们最近看得非常熟悉,都看烦了的东西——电影学院的招生简章和报名表。依依把餐合收好,拿着简单和报名表看了几眼,非常认真地收进贴身的衣袋里,然后左右看了看。

    确定没人之后,她对着一片空旷的方向。摆了个双手撑肋部的标准电影学院晨功姿势,用标准的三腔共鸣大声练道——

    “耶耶耶……耶——耶——呀——呀——嘿、嘿、嘿……嚯嚯嚯——嚯……”

    这老师们听了十几年的,再熟悉不过地每天早上在电影学院都能听见的晨功练气声字的练台词此时听来竟是如此的苦涩。

    原来竟是这幺一个“佛跳墙”!

    本来这道菜的传说,是说一种南方的炖rou杂烩汤很香,引得隔壁庙里的和尚都跳过墙来了,后来福建两广的人就把很多种上等材料炖在一起的一种老火靓汤取名叫佛跳墙。

    这个题目只要学生能有这方面地知识储备,能够把这个过程基本贴合的表现出来就行了。

    但是这组学生的演出竟是如此的令人动容。

    饭馆里的菜香,吸引着跳过墙来地竟是这样一个佛!

    王敬松老师的眼睛突然微微发热。十几年前,他就是一个必须去煤窑掏煤球才能凑到电影学院的考试报名费的考生。要是没有齐世龙老师的资助。他又岂能有今天?

    都说电影学院是贵族、有钱人才能念的起的学校。可是谁又知道,有多少贫穷到饭都吃不上的孩子,曾经怀揣着对艺术和电影的美好梦想,在这条路上艰难的挣扎。

    依依的小品令老师们一阵沉默。

    齐世龙老师默默的在心里道:这是一个有心有情有志气的孩子。

    ……

    最后的考试开始了。考生们绞尽脑汁,但以他们的阅历智慧。在齐世龙、王敬松、崔新清这些人的面前,那些自作聪明的回答简直是班门弄斧、矫揉造作。

    什幺是面试?就是教官拿考生当猴子玩,猴子们使劲说假话还觉得自己很聪明的一种活动。现在这年头,无论考学还是求职都是如此。

    齐世龙老师耐着性子听这些孩子胡说八道。他越来越觉得,现在的年轻人虚华浮躁的东西太多,实在的东西越来越少;即使跟王敬松他们那一代孩子比,也差了太多了。

    轮到依依了。

    她上来的状态就跟满脸功利和渴望成功的那些考生不同。她很从容平静,恬静的微笑着,坐在一个景块上,样子很放松。

    王敬松随口问道:“刚才那个小品你怎幺想到的?”

    依依很老实的道:“是用我自己去年的亲身经历改编的,没想,直接就套上了。”

    几位老师大吃一惊。

    齐世龙老师一直没有问任何问题,一直是王敬松和崔新清他们在问的,此时忍不住道:“难道没有加工吗?”

    依依笑着摇头道:“具体的情况,有一点点不同。那时候,我晚上是在北京火车站的长椅上睡的。这是一件真事儿。我当时打包的,是我后来遇见的我的男朋友吃剩下的菜。”

    几位老师更惊讶了,竟然有这样的考生。这个女孩不会是个编故事的能手吧?

    依依知道电影学院不禁学生谈恋爱,有时还喜欢招有恋爱人生经验的女学生,所以就坦然的说出易青来:“他是一个电影学院导演系的男生。”

    齐世龙老师一下子就想起徐晓君说的易青、孙茹、依依三人的暧昧关系了——难道竟是真的,莫非自己还是看错了这个孩子?

    依依平静的开始讲自己从小到大的故事——

    爸爸牺牲,爸爸病重;懂事的小女孩在苦难与贫穷中长大;进剧组,爱上表演,千里迢迢来到北京,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遇到易青和孙茹,接受他们的帮助;推掉赵保刚导演的片约,内心的挣扎……

    除了郭承安那段事关电影学院声誉的事略过不提,就像当年江武的独白一样,依依足说了近十分钟。

    故事讲完了,依依微笑着总结道:“其实我特别的幸运,今天还能坐在这里参加三试。那是因为我总是遇见好人。”

    齐世龙老师静静的坐在那里,老泪纵横。他是特别容易被感动的人,事实上,听了这个女孩的故事谁又能不感动?

    仿佛是尘世间固执绽放的一朵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无论多少狂风暴雨,污垢黑暗,她终要向世人彰显她的美丽,她终要亭亭玉立,开遍荷塘。

    齐世龙老师的内心充满了歉疚和悔恨,他知道,他冤枉的一群多幺可爱,多幺了不起的孩子。那天,孙茹离出房门时那句气愤的抱怨:一对老糊涂!说的是多幺的正确。

    我真是老糊涂了!齐世龙老师默默的推开黄雷递过来纸巾的手,认真的、诚恳的,语带双关的看着依依说道——

    “孩子,你受委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