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像蝴蝶与白玫瑰
渝城市西江区刑警大队。 “席队，席队。”张最抬手在身边人眼前晃了晃，才让席珏缓过神来。她揉了揉太阳xue，摸出口袋里面的烟，点了一支含在唇间，模糊不清道：“不好意思张哥，晃神儿了。” 张最摇摇头，没在意。最近渝城西江区的案子一个接着一个，别说席队，就他一快四十岁的大老爷们也要遭不住，他太理解了。 何况席珏还是女的。不过他可真没性别歧视的意思，席队是真的强，在渝城西江区，别说渝城了，就放眼整个国内，也没几个女的能在二十七岁就任队长的。 席珏皱着眉，吐了口烟圈，哑声问道：“被害人的身份还没办法确定？” 张最摇摇头，“排查失踪人口过程中，尤其西江那片流动太大，我们警力有限，还派了一半去其他案子，照这个进度，估计还要几天。” 席珏手中的马克笔一顿，轻轻点头，她下意识地捂了捂胃，动作轻，但还是被张最看见了。他皱着眉下意识问道：“胃病又犯了？” 她拨弄着打火机，嘴角扯出一抹牵强的笑，回应道：“没事儿。”说没事儿，席珏额头上的汗又渗出来，她打开保温杯里的热水，轻轻拍了拍张最的肩膀，“你今晚早点回家吧，时候不早了。” 话音刚落，外头就打了个闪电。 雷声随即而至。 张最看了看手机，晚上二十一点十五分。他皱眉看着席珏，商量道：“席队你也回家吧，过会儿估计要下雨，你这到现在还没吃饭。” 席珏看着白板上自己整理的内容，仍然没什么头绪，叹了口气，顺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点头，“行，那等法医那边结果出来再说。” 张最和她一前一后出的大楼，在停车场告别。外面果然开始下雨，是阵雨，这会儿还挺大的。 席珏单手握方向盘，一路上阴沉沉，看不清方向。她今天穿的大衣，挺厚的，但在车里还是有股凉意，从脊背后面渗透过来，浑身有点发麻，胃疼得厉害起来。 准备去药店买点胃药，记得上次在家里找了半天，好像最后也没找到。 还好她的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席珏还在思考17号的抛尸案。距离事发过了九个小时，网上的舆论发酵，碎尸手段残忍，尸块残缺不全，没有家属报案，被害人身份难确定。 下水道，碎尸，雨天，垃圾清运。 还未等思路理清，药店就到了。 席珏找了个位置停车，撑着伞关上车门。刚进药店老板就向她打招呼。 “小席。” 老板和她很熟了，因为席珏常年的胃病。她说席珏的胃病都是被她自己造的，本来底子就差，加上三餐不规律，常年加班熬夜，彻底好是好不了了。 还未等席珏开口，老板已经转身拿药了，“胃又疼了吧。” 席珏笑了笑，了然道：“还是宋姐了解我。” 宋雀给她倒了杯热水，冒热气的，把药盒打开，取了两片递给她，无奈道：“都这个时间了，是不是还没吃饭，或者吃的泡面。” 伸手接过药片，席珏忍不住又笑，她偏过头，故作神秘地说道：“姐真的是神算子。下午吃的泡面，晚上还没吃。” 宋雀听过之后恼了，佯装伸手要打席珏的模样，奈何她个子不高，差了席珏将近一个脑袋，怎么也打不着。还未等席珏反驳，便皱着眉接过她递过来的一次性纸杯，不禁恼道：“席珏我和你说，你真的迟早一天身体要完，就你这样的，都白瞎我的药。” 席珏冲她摆摆手，复杂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点点头，装作不在意道：“早死就早死吧，但早死姐可就赚不到我的钱了。” 在接过宋雀递过来的热帖的时候，她说话忽然一顿，随手贴在保暖内衣外侧，笑道：“谢了姐，账别忘了记，好几次你都忘了。” 宋雀还想说什么，心下一酸，想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看着席珏转身离开的背影，她攥紧手中的纸杯，目送那个形单影只的背影消失在雨幕中。 席珏生的好看，整张脸长得就像那漫画里画的人似的，可能因为身高有一米七八，这气场配上她那张脸简直就是绝杀。宋雀总说，如果她不干这行，去当明星都可以是行业里的佼佼者。他们认识这么多年，追席珏的太多了，男的女的都有，什么样儿的都不缺。 宋雀曾经问过她，想找个什么样的另一半。 她说自己不想找，怕死的早，到时候再耽误人家。 宋雀一开始不知道刑警这个职业有多危险，想着不就是警察，为人民服务的那种。直到后来她看见席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仅如此，还有一身的病。 席珏算身体素质好的。 她说自己最好的朋友死在他们刚入职那年，那天他们同时出警，罪犯抗拒被捕，持刀反抗，他为席珏挡了刀。那一刀致命，最后年轻的警察因为失血过多，死在了二十一岁。 席珏没吃饭，她也不怎么会做，她一直觉得是因为自己常年泡在警局，没空修炼厨艺。小区楼下那家咖啡店的蛋糕和沙拉味道不错，还二十四小时营业，她算是晚间常客。 想着等下去打包一份牛排沙拉，回家可以配热牛奶。 路过商业街附近的夜总会，那处灯火通明，上面的牌子闪烁着粉色的光，在雨幕中的灯光氤氲，像是不留意涂上去的水彩。 席珏忽然一瞬间的恍惚，腹上传来一阵阵暖意，身上好像也没那么冷了，她今天穿的毛呢大衣，长款的，这样的雨天总是容易沾湿衣角，裤子上，马丁靴上，都被雨水打湿。 不经意间向窗外的一瞥，就看到夜宴那头的巷子口有几个混混，围成一圈，外头几个手里头拿着棍棒。 这片儿归苑哥他们管，且普通的小打小闹不在他们的管辖范围里。但席珏还是停车了，她下来的这一路也没撑伞，就几步的路。 下车就听见带头的在喊什么抢他们生意。 席珏在离他们几步距离时停下了。后面的人看到她了，刚想说什么，就被身边的朋友一把拽过去。几个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面面相觑，不知谁小声说了句，“这好像是，席队。” 这片儿做生意的不少认识她的，省了不少解释的时间。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为首的混混看见席珏猛地低下头，碰了碰身边的小弟，刚想说什么，便被席珏打断，她眼神瞥见他们手里拿的东西，“手里。” “啊，我们开玩笑呢。席队，几个兄弟不懂事。”拿着棍子的手往后收了收，见席珏仍然皱着眉，他颤抖地把手里的玩意递到席珏手里，几个兄弟也噼里啪啦的把手里的棍子扔到地上。 雨沾湿地面，他们给席珏让出了一条路。 席珏偏过头，拧着眉看见地上躺着个人，穿着夜宴会所服务生的制服，白衬衫，黑裤子。不过现在可能也看不出来是白色了，皱皱巴巴，还沾上了几个人脏鞋印，已经没力气爬起来，或者是晕了。 这人的手死死攥着的几张百元钞票，被雨淋湿了，皱得看不出模样。右侧小臂上隐约可见暗红的血痕，衣服被扯乱之后露出了一截白皙醒目的颈骨。 席珏不知怎的呼吸一滞。她皱着眉扔了手上的木棍，猛地将地上的人单手扶起，此时此刻，气氛降到最低点，身后的人大气也不敢喘。 她摸到这人的腰窝，瘦的要命，单手就轻松抱起来。席珏深吸一口气，扫过这群人，看着为首的混混，冷声道：“是叫王齐是吧，还有你们几个，最好祈祷人没事，不然等着吧。” 怀里这人呼吸微弱，脸上也有大大小小的伤痕。红色的血液混着雨水，被稀释过，血腥味散发开来，沾在席珏的大衣上。 席珏把这人放在副驾，还未等离开，便被人拽住了衣袖，他的动作轻微，慢慢睁开眼。这人嘴角渗出血液，说话声音小得有些听不清，席珏俯身凑到那人唇边，问道：“刚刚你说什么。” 那人摇了摇头，再次重复道：“不去医院。” 呼吸温热，喷洒在席珏耳侧。她感到痒，但感觉仍然被恼怒取代，“伤成这样，不去医院，疯了吧。” 不管他说什么，席珏即刻把副驾驶的门关上了。刚要开车，侧过头瞥到他的领口被扯的乱七八糟，雨水沾湿的皮肤也泛红，不知道刚刚被这群人打了多少下，有没有伤到要害。 席珏皱着眉，目光落在他露出的胸前大片肌肤上。心情莫名糟糕，于是扯下身上的外套，盖在这人身上，挽起卫衣袖子，无意间对上这人的目光。 他半睁开眼睛，嘴唇上渗着血，可能是因为皮肤太白的缘故，也是瘦，这样看起来，就像一只摇摇欲坠的残破蝴蝶。 又像快干枯的白玫瑰。 席珏窗台上有一盆，开的正好，但如果凋谢的话，或许就是这样的场景。 她不知怎的胃忽然抽痛了一下。 这人咳嗽得厉害，身上也一直在发颤。席珏像是想起什么，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去试探地摸他的额头，却在接触到的瞬间，动作一停。 这温度没有四十度也有三十八，怪不得神志不清说不去医院。席珏与他对视，皱着眉哑声问道：“名字。” 他嘴唇张合，发出的声音微弱，但这次席珏听得真切。 “林棹生，双木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