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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桂摇晃着脑袋,面色惋惜。 青木堂群豪听高桂说出这话来,都是不禁惊讶,陈近南在他们心中的地位极高,高桂说出这话来,这些人又惊又怒,只是高桂是他们的顶头上司,一时间又反驳不得,都是愣在当场。 陈近南道:“你觉得我这么对付吴三桂这狗贼太毒辣?不顶天立地?吴三桂当年引清兵入关,双手将我们大明江山送到鞑子面前,多少汉人死于鞑子之手?我这么对付他,世上没有人会说我毒辣,怎么你是我弟子,竟会这么看?” 高桂忽然哈哈大笑,道:“师父,我就是怕你太正派了,怕你正派得过了头,就迂腐了,师父这么对付吴三桂,小宝高兴还来不及,如果师父你能对台湾郑家也少一些迂腐那便更好了。” 高桂这一说,青木堂众人都是松了一口气,更觉他们的香主说得有道理,总舵主对郑家太过忠心,简直就是刀斧架于颈脖都不肯反抗,那日郑家二公子要取总舵主性命,总舵主还在忍让,这些下属心里早已憋了一肚子火了。 陈近南没好气地笑道:“你这鬼精灵,居然来调侃师父了,简直就是大逆不道,该打屁股。” 高桂正色道:“师父,我是说认真的,您创下天地会,目的宗旨是什么,还不是想要驱逐鞑子?还不是想恢复大明江山?可是,郑家母子不合,兄弟争位,还没他妈的坐上花花江山就闹成这样,这样的人就算是得到江山了,说句不中听的话,天下百姓必定遭殃,到时兵连祸结,鲁王、康王、什么这个王那个王一齐蹦了出来,一个好好的花花江山就此四分五裂,师父你还要愚忠得去保他们,那就是天下人的罪人,是凶手,是帮凶!师父,你可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陈近南听得额前汗水涔涔,汗流浃背,呆立良久,作声不得。 青木堂群豪有的思索,有的赞许地瞧着高桂,也有人一片茫然,瞧瞧陈近南,又瞧瞧香主。 半晌,陈近南道:“难道我忠于国姓爷,真的是错了么?” 高桂摇头道:“师父你也说是国姓爷,国姓爷何等英雄,可是,他的儿子平庸得多,他的孙子就更加不成话了。如果国姓爷仍旧在世,小宝我一定双手赞成师父你追随国姓爷纵横天下,金戈铁马,与鞑子拼个你死我活。” 陈近南叹了口气,道:“可是,我怎么能做这不忠不义的小人呢?” 高桂大喝道:“陈近南!你不是不忠不义,而是愚昧!你难道要为了你一个人的名声就置天下百姓不顾么!” 这一声喊,陈近南犹如当头棒喝,双目如电瞧向高桂,高桂被他那眼神中的精光弄得忐忑不安。这时,陈近南忽然在高桂肩膀重重一拍,朗声道:“你说的是!我陈近南的名声怎也不能和天下百姓相比,若二公子再咄咄相逼的话,拿了他就是!” 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是放下心来,陈近南又赞道:“小宝,我起先让你做了青木堂香主,纯粹是为了不让大家为了香主之位争斗伤了和气,只待你犯下什么过错的话,便要将你罢黜了,哪知我陈近南运道好,居然捡了个宝,你年纪虽幼,见识却是比许多人都高!” 高桂笑道:“不是捡了个宝,是捡了个小宝!” 第97章捉拿吴三桂 高桂劝服了陈近南,陈近南对这头脑灵活的徒弟更是看重了几分。第二日,吴三桂邀请他去平西王府商量公主下嫁的吉期,高桂得到陈近南的叮嘱,要安排妥当方能动手,便皱眉不语。 吴三桂道:“下月初四是黄道吉日,婚嫁喜事,大吉大利。韦爵爷瞧这日子可好?” 高桂摇头道:“这似乎太局促些了罢?公主下嫁,非同小可,王爷,你可得一切预备周到才是。不瞒你说,这位公主很得太后和皇上宠幸,有什么事马虎了,咱们做奴才的可有大方便。” 吴三桂一凛,心想:“你故意刁难,还是在勒索贿赂?” 笑道:“是,是。全仗韦爵爷照顾,有什么不到之处,请你吩咐指点,我们自当尽力办理。初四倘若太急促,那么下月十日也是极好的日子,跟公主和小儿的八字全不冲克,百无禁忌。” 高桂道:“好罢!我去请示公主,瞧她怎么说。” 回安安阜园,已有云南的许多官员等候传见,高桂收了礼物,随口敷衍几句,打发他们走了。 他又怎会真个儿去和建宁商量,怎么说怎么办不都是他一句话么?等了几日,陈近南与青木堂群豪每日白天出去,直到晚上方回,也不知道去办了什么,到第四日晚间时,玄贞道长和徐天川等人匆匆来找,高桂见他们面色凝重,知道有事发生,让他们坐了,不一会儿,陈近南也来了。 原来这几日他们在外面布置,意外发现吴三桂和一个蒙古来的使者罕贴摩来往甚密,陈近南起了疑心,接连三晚去偷听,结果让他知道了一件大事。 这卫特拉蒙古的头头葛尔丹和吴三桂近年来交往甚是亲热,不断来来去去的互送礼物,最近他又派了使者,携带礼物到了昆明来。这使者名叫罕贴摩,跟吴三桂密谈了数日。陈近南本来就知道吴三桂打算造反,如今跟蒙古葛尔丹过从甚密,猜想会有什么阴谋,便夜夜潜伏,果然,被他得知,这吴三桂极有可能从蒙古借兵入侵中原。 陈近南一说完,高桂不禁勃然大怒,骂道:“这老乌龟,当年引清兵入关,自己坐了奴才,害得咱们汉人百姓民不聊生,如今又想引蒙古人入关,他妈的老乌龟做奴才做上瘾了么?” 陈近南道:“他引蒙古人入关的话,本来于我们是大大有利的,当中原大乱之时,我们联合国姓爷的大军反攻回来,恢复大明江山指日可待,不过,若因此导致百姓于战火之中流离失所,我又于心不忍,小宝,你说该当如何?” 自从那日高桂对他说了一番大道理后,陈近南对他颇为看重,眼下遇到这等大事,个也是想到来找他商量。 高桂略一沉吟,道:“此事事关重大,我们须得弄个明白才行。” 他负手而立,在房中踱来踱去,不多时便道:“师父,徒儿觉得此事须着落在这个蒙古使者罕贴摩身上,咱们偷偷把他捉来,拷问一番,他还能不说?” 说到这里,高桂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我有主意了,咱们不妨扮作吴三桂老乌龟的随从,我虽然比吴应熊这小乌龟年纪小了些,尽可以扮作是他,呸,要我扮成那只小乌龟,晦气晦气。” 陈近南哈哈笑道:“能骗得他真话,小宝你就委屈一下吧!” 高桂与群豪又商量了一番,陈近南与群豪换上吴三桂亲兵服饰,悄悄出去。 过得不久,群豪将一人捉来,丢在高桂面前,玄贞道长躬身道:“启禀小王爷,蒙古使者罕贴摩带到!” 高桂“嗯……” 了一声,摆手道:“你们都下去吧!” 待群豪退去,高桂向那使者瞧去,只见那罕贴摩约莫五十岁年纪,颏下一部淡黄胡子,目光闪烁不定,显然颇为狡狯。眼珠儿一转,道:“你是蒙古的使者?” 那罕贴摩半夜被捉了来,早已心中忿怒,开口便喝道:“是,你们为何半夜绑了我来,我明日便去告诉王爷。” 高桂嘿嘿一笑,从身上拔出匕首,顺手轻飘飘地在旁边的一张桌上斩下,一块木头应手而落,道:“我听说蒙古人的脑袋都是很坚硬的,不知道此话对是不对?” 罕贴摩被他匕首的锋利吓了一跳,蒙古虽大,却怎也没有这等削铁如泥的兵器,声音不由自主地小了许多,道:“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对待使者?” 高桂笑道:“你来了云南这么多日,难道不知道我是谁么?” 罕贴摩见这安阜园建构宏丽,他自己是平西王府亲随带来的,见高桂年纪轻轻,但身穿一品武官服色,黄马褂,头带红宝石顶子,双眼雀翎,乃是朝中的显贵大官,赐穿黄马褂,更是特异的殊荣。这罕贴摩心思甚是灵活,寻思:“你小小年纪,做到这样的大官,自是靠了祖上的福荫。昆明城中,除了平西亲王之外,谁能有这般声势?平西王属下的亲随又对你如此恭谨,是了,定是如此。” 当下恭恭敬敬的道:“小的有眼无珠,原来大人是平西王的小公子。” 他见过平西亲王吴应熊,眼见高桂的服色和吴应熊差不多,便猜到了这条路上去。高桂一愕,骂道:“他妈的,你说什么?” 心中却是暗叫好险,幸亏自己反问了他一句,若是直接说自己是平西亲王吴应熊的话,岂不是立刻穿帮露馅!他自己猜老子是平西王的小公子,吴应熊的弟弟,那便正好了。 哈哈一笑,道:“你果然聪明,难怪葛尔丹王子派你来干这等大事。平西亲王要我问你,你跟王爷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有什么虚言?” 罕贴摩道:“大人明鉴,小的……小的怎敢瞒骗王爷?的的确确并无虚言。” 高桂摇头道:“王爷可不相信,他说你们蒙古人狡狯得很,说过的话,常常不算数,最爱赖帐。” 罕贴摩脸上出现又骄傲又愤怒之色,说道:“我们是成吉斯汗的子孙,向来说一是一,二是二……” 高桂笑道:“原来是成吉思汗的子孙,失敬失敬!” 罕贴摩想不到这小小年纪的吴家小公子也知道成吉思汗,不禁甚是得意,口中谦逊了几句,高桂忽然道:“父王派我来好好问你,到底你跟父王所说的那番话,是否当真诚心诚意,别无其他阴谋?” 罕贴摩道:“怎会没有诚意?我家王爷与平西王交情深厚,怎会有什么阴谋?” 高桂道:“父王言道:一个人倘若说谎,次的跟第二次再说,总有一些儿不同。这件事情实在牵涉重大,一个不小心,大家全闹得灰头土脸,狼狈之至,因此要你从头至尾再跟我说一遍,且看两番言语之中,有什么不接榫的地方。罕贴摩老兄,我不是信不过你家王子,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咱们妥当些总是好的,得罪莫怪。” 罕贴摩道:“那是应当的。这件事倘若泄漏了风声,立时便有杀身之祸。平西王做事心细,在理之至。请小王子回禀王爷,咱们两家结盟之后,一起出兵,四分天下。中原江山,由王爷独得,其余三家决不眼红,另生变卦。” 高桂大吃一惊,心道:“四分天下!却不知是哪四家?但如问他,显得我一无所知,不免xiele底。” 笑吟吟的道:“这件事父王跟你家王子商量过几次。只是事成之后,这天下如何分法、谈来谈去总是说不拢。这一次你家王子又怎么说?” 罕贴摩道:“中原的花花江山,自然都是你吴家的。四川归西藏活佛。天山南北路和内蒙东四盟、西二盟、察哈尔、热河、绥远城都归我们蒙古,罗刹国大皇帝说,罗刹国和王爷的辖地,以山海关为界,他们决不踏进关内一步。山海关之外,本来都是满洲鞑子的地界,罗刹国只占满洲人的,决不占中国人的一寸土地。” 高桂心中暗暗吃惊,想不到吴三桂竟然勾结到西藏、蒙古和罗刹国一齐发动,其他两家倒也罢了,这罗刹国也就是俄罗斯了,他们拥有大清所没有的枪炮火器,这一次闹大发了。 罗刹国的确就是俄罗斯,该国国人黄发碧眼,在当时的中国人看来,就是形貌特异,中国人视之若鬼,“罗刹”是佛经中恶鬼之意,因此当时称之罗刹国。顺治年间,罗刹国的哥萨克骑兵曾和清兵数度交锋,虽每次均为清兵击退,清兵却也损伤甚重。 罕贴摩见他沉吟不语,以为这个划分法他不满意,不由得皱起眉头,道:“小公子,这样划分,王爷今日已经同意,难道王爷他现下又要反悔么?” 高桂忙道:“怎会反悔,只不过……只不过……” 高桂想到,若是将这蒙古使者杀了的话,只怕吴三桂便有所防备,若是不杀,蒙古使者明日跟吴三桂一说,立时便穿帮,正踌躇着该怎么办,忽然灵机一动,道:“只不过,到时候,父王做了皇帝,将来我哥哥继承皇位,我只做个亲王,实在没什么意思。” 罕贴摩恍然大悟,这位小公子是要跟他哥哥吴应熊争皇帝做,自己正好从中上下其手,大占好处。想到这里,罕贴摩道:“小公子龙凤之姿,有做皇帝的相貌,我回去就和主子说,请主子力保小公子便了。” 高桂假装惊喜,道:“如此甚好,倘若这事成了,我大权在手,自然重重报答,决计忘不了你老兄的好处,你要扬州还是苏州?你自己说,到时候,分了给你。只不过,今晚之事,尊使千万不可对我父王和我哥哥提及才行。” 罕贴摩虽是蒙古人,却也知道中原最富庶的地方就是扬州、苏州和杭州等地,当下心中大喜,眉开眼笑地拍着胸脯道:“那是自然,我嘴严实得很!” 高桂从身边抽出六张五百两的银票出来,交了给他,说道:“这个你先拿去零花。” 罕贴摩大喜过望接过,高桂又道:“咱们的说话,你如泄露了半句。我哥哥非下毒手害死我不可,只怕连父王也救我不得。” 蒙古部族中兄弟争位,自相残杀之事,罕贴摩见得多了,知道此事百同小可,当即屈膝跪倒,指天立誓。 罕贴摩走后,陈近南与青木堂群豪进来,俱是忧心忡忡,群雄无不愤慨,痛骂吴三桂做了一次大汉jian,又想做第二次。钱老本却独独地欢喜,道:“吴三桂跟罗刹国结盟,他夺鞑子的天下,咱们正好袖旁观,让他们打个天翻地覆。咱们渔翁得利,乘机便可规复大明的江山!” 玄贞道人忽然解开衣襟,说道:“各位请看!” 只见他胸口有个海碗大的疤痕,皮皱骨凸,极是可怖,左肩上又有一道一尺多长的刀伤。众人和他相交日久,均不知他曾负些重伤,一见之下,无不骇然。 玄贞道人道:“这便是罗刹国鬼子的火枪所伤。” 关安基骇然问道:“道长曾和罗刹国人交过手?” 玄贞道人神色惨然,说道:“我父亲、伯叔、兄长九人,尽数死于罗刹人之手,贫道出家,也是为此。” 当下略述经过。原来他家祖传做皮货生意,在张家口开设皮货行,是家百年老店。这一年他伯父和父亲带同兄弟子侄,同往塞外收购银狐,紫貂等贵重皮货,途中遇上了罗刹人,觎觊他们的金银货物,出手抢劫。他家皮货行本雇有三名镖师随同保护,但罗刹人火器厉害,开枪轰击,三名镖师登时殒命,父兄伯叔也均死于火枪和刀马之下,玄贞肩头中刀,胸口被火药炸伤,晕倒在血泊之中。罗刹人以为他已死,抢了金银货物便去。玄贞醒转后在山林中挣扎了几个月,这才伤愈。经此一场大祸,家业荡然,皮货行也即倒闭,他心灰意冷之下,出家做了道人。国变后入了天地会,但想起罗刹人火器的凌厉,虽然事隔二十余年,半夜里仍是时时突发噩梦,大呼惊醒。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李力世道:“罗刹人最厉害的火器,只要能想法子破了,便不怕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