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一【三角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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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山组事务所的选址挨着几家餐馆,白天吵,夜里更吵,窗户外、窗玻璃和小台子都蒙着层年纪比锦山还大的油污,近邻的烟囱时不时往本就昏暗的事务所周遭吐点黑烟。锦山彰安排过打扫事务所的活动,没人响应,他又擦又洗,忙活两个小时,终于洗干净内侧的玻璃。 有个空落落的脚步声照亮阴沉的小空间,锦山彰认得出来那是谁的鞋子、谁的脚,又是谁在靠近,那个更加热也更加干燥的躯体紧紧抱住他,带着被雨打折骨头的薄荷草的味道。 我要舔他汗津津的脖子。我勾着他的肩,手压在他胯部,吐出舌头,它和蛇的信子似的分叉并且十分的长,我是guntang的。锦山“嘶”的抽气,侧过脸,我顺势吻他。准确来说是将分叉的舌头递在他嘴唇边缘。 “你真是变态,赤坂贺。” 锦山抱怨着,屈起手肘,骨节的尖端在我身上撞,稍微有点痛。通过他的言语,我再次彻底认识到我是谁。于是我得以对匍匐在我身侧的影子说:赤坂贺。 我想记起我的社会身份,我继续搂着他,在他耳朵边磨蹭我的脸。他更用力地捣我,我松开他,他脚下一转,正对着我,指着窗边的水盆和里面的抹布还有旁边的去污粉,横着眉。 他有指使我的资格。原因是我想和他接吻,舔他舌根后方的rou垂。可能这不是我真正想要的。我刚刚经历过超长距离的世界间跳跃,我出了身汗又蒸干,深海水压般的事物磨损我的内在,我、影子,即投影和本身之间的链接被削弱,为了与它合二为一,我便将它完整吞下,它填充进我的内里,我羽翼丰满。 “最好还是买点清洁剂吧。”我说,“这款去污粉是用来擦瓷砖的,拿来擦外墙和烟囱没用的。” “我就说怎么这么费劲。”锦山说,“你为什么不早点来?我白费两个小时。” “我来得够早了,亲爱的,至少你不是在2005年看见我。好了,我现在出去买吧,要带点什么回来吗?” “带包烟,还有打火机。我的打火机不知道去哪里了。”锦山说,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取出个有特殊金属色泽的小徽章,递过来,用全神贯注的眼神,和假装不在意的口吻说,“给。” 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他都会紧张得咬到舌头吧。 它来得太容易,我上次得到它是在锦山组长脑震荡躺在床上修养时,从他外套上偷的。然后我偷走他的组织,恐吓他,问他为什么寻思,他给了我一个我无法拒绝的原因,我像个吓坏了的傻孩子一样扭头就跑,跑之前还想维持最后的体面。 我把它佩戴在衣领下方。 锦山松了口气。 我出去寻找需要的东西,打电话给清洁公司询问价格和建议,期间背对着太阳,阳光照着我的后脖子和头发,温暖得像夏天,我出了点汗,和困意对抗着。 离开快餐店前,请店员为我再接两杯冰饮。 我肯定会喜欢1996的,就算每天起床要被炮弹打中。就算我在街头会看到天杀的真岛吾朗,裹在黑黄两色的蛇皮夹克里,裸着胸膛,穿着紧身的黑色皮裤,把一根旧球棒放在肩膀上,像个错乱中的刚跳出动物园围墙的精神病犬类,露出牙齿。 哦,他妈的,那是个笑容吗? 他妈的,他在对我笑吗? 我品尝恐惧的机能在升级,并且立刻取得成功。并不是说我无所畏惧,只是能伤害我的通常是我自己,所以我自己以外的都没什么可恐惧。我可以保证,直到1988,真岛都没有展示过这种表情,他像刚在泥地里打过滚同时扑杀二十头鹅的狗。 他停在我面前,摁着我的后颈,大半具身体黏在我背部,亲昵地半推半挤。他做的最绅士的事就是从我手里抠走饮料和购物袋,放在高处。 我不清楚接下来是要打架还是怎样,我的四肢是软绵绵的。他想打我就打吧。 “谁抽走了你的骨头?”真岛问。怪里怪气的关西腔。 “它离我而去了。”我说,“需要花点时间重新长出来。” “这么回事。”真岛点点头,手摸向腰后,再伸回来时已经握着短刀,“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如果谁像我一样作为咒术师而出生,不,我是说用那样的机制打磨身体,然后和花里胡哨的异能力者们从事暴力活动,又常和咒灵拼命,那就会有我这样好的身手。我躲开所有攻击,轻描淡写的,在他停顿时,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于是我问:“也许只是你需要挨点打?” “我喜欢你打我。”他承认,诱惑性质地点点自己的脸,“尽情的。” 我从来没对他动粗过,就算是意见分歧最严重的时候也没有。那之后他就不见了,没多久佐川司被秘密处决,我毫无意义地试图保留点他多年经营的结果,但我显然不是那块料,然后我试着运营公关俱乐部,也是失败而终。 我左右看看这个巷子深处、三面环着旧楼,无人光顾的小空间。说不期待艳遇是假的,说不惦记我的跑腿活计也是假的。 “把你的电话号给我。”我说,“你现在为谁工作?” “东城会。”真岛说,“我是岛野组若头,除此以外是直系组长。” “好吧,”我咋舌,“混得不错。” “没有你我也过得很好。”真岛说。 “我知道。”我耸耸肩,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了,“我要去送东西。” “真没想到你会变成个邮差,赤坂哥,还以为你又是哪个大人物手下的心头爱呢。” “你变得很喜欢惹恼别人。”我说,不高兴地挑起眉头,相信我脸上的每一块肌rou都传达我的不满。 “不邀请我去坐坐吗?”真岛问,表情夸张。 “我们在打扫事务所,不欢迎酗酒的人进来。”我说,心知今天不可能摆脱他,“你身上一股酒味,搞不好其他人会经不住诱惑撇下活计出去喝点酒。那样的话我就只能把你扣住,让你劳动了。” “你可以在我磨洋工的时候,用鞭子抽我。”真岛暗示性的说。 我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调整出我最严肃的表情,说,“今天不行。真的,我要回去搞卫生。” “你到底和谁混在一起?” “锦山彰。风间组旗下的组。” 真岛停下来思考了一会,期间球棍从左手抛向右手,再倒回去,我忍不住盯着移动的东西看,某种意义上说我有猎食动物的天性。说到食物,汉堡要冷了。 “堂岛之龙的兄弟?那个锦山?” 我点点头。 “那我就不去拜访了,”真岛说,做了个送别的姿势,“空白的一平那会,我在神室町揍过他一顿,在人家刚刚建组的时候上门拜访,像踢馆。” 真的吗? 我打量着他,直到他不情不愿的交出答案。 “我还没醒酒,”真岛说,“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你不应该喝成这样还带着致命武器到处走。”我说,“来吧。” “我不去。”真岛忽然坚定,“要是我把你组长打了,你就会跟我一刀两断。” 我想了想,说,“搞不好我会捅死你耶。” 妈的,这语气像佐川司。 我连忙补救:“所以你还是快点回你的事务所吧。” 我把冰饮分给他一杯,过去这么长时间,冰块都融化了。他接受这次的讨好,挥挥手。 次日中午我会听到他一晚上都在街头巷尾闲逛,等着有年轻人犯蠢然后揍他们的传闻,但我现在正需要处理我自己的事。 上次受到侮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于是我扭头看向锦山,用眼神询问:你是老大,你想怎么办? 我的行为让他感到压力。 室内其他的男人也纷纷看向锦山。 等待。一群狗等着撕咬另一群狗;一头老虎寻找在树干上留下抓痕,标识势力范围的机会;公鹿踱着步子互相比较头上的角;孔雀尽力展开尾巴;鸽子亮出喙。 掀翻的水盆和里面的污水都泼在旧地毯上,显然明天的工作就是清理地毯。我不确定自己想不想顺带清理别的痕迹,比方说口水和皮肤碎屑,我只知道自己是个很好的清道夫。 “停下来,”锦山喊,“都他妈的停下来!不帮忙还捣乱,你们想干什么?” “喂,组长大人,”留着奇怪发型的男人说,“我们可不想像群主妇似的没完没了的擦墙嘛。这个月的上缴金搞定了吗?还没什么收获吧?要不是我们出去劳累,你们还能缩在这里舒服呐?” 穿着奇怪西服的男人则附和道:“而且这个小鬼是谁啊,从来没见过,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加入东城会吗?” 西服男松开踩着清洁剂的脚,我不心疼清洁剂,但是他把外卖纸袋撞倒了,我的汉堡肯定散成一堆。 “真是没格调的组。”怪头发男说,“没格调的组长就会带出没格调的手下,真不知道风间老爹怎么想的让你这种没骨气的娘娘腔当组长。你哪里都不如你那个兄弟,桐生一马是堂岛之龙啊,你是什么东西?” 一群男人都哈哈大笑,西服男伸手指着我,说:“这小子长得很漂亮嘛,可惜是个怂包,一动不动呢,害怕了吗?一直盯着组长大人看也没用啊,你看,组长他什么也没说呢。” “你们闹够了没有?”锦山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问。 没人理他。 “喂,要不要考虑去做女公关啊,或者到俱乐部里?”西服男问我,“我每天都带人去照顾生意。” “为难同组的人很有意思吗,混蛋?”锦山骂道。 “跟你谈话还不如去偏僻的巷子里cao这小子,或者跟哪个丑女厮混。”怪发型男说。 我看出怪发型男是领头的家伙,西服男是他的同伙。 我有点累,可能是上岁数了,小空间里站上太多人,我就烦。尤其是一群高大的臭男人。我怀疑他们降低了空气清新度。 我环视事务所内部,男人们包围着我和锦山。 我需要锦山在三十秒内立刻做出行动,维护我,或者允许我维护自己的尊严。出来混没有尊严是不行的,鼓破万人捶。 “是啊,”西服男看着我说,做了个猥琐的表情,“这小子这么能忍,说不定会成大事呢。总比组长大人有出息吧。” 三十秒过去。 顾及太多是做不成事的。 我要推他一把。 在这类架构的组织过活,组员相当于组长的干儿子,于是要叫组长为老爹。 “老爹。”我说,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在我身上,一排一排,像利剑和拦马用的老陷阱。 锦山意识到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行动,我就会把徽章还给他,不再掺和他的个人事务。 他崩溃了,举起拳头,擂钵般敲在离他最近的男人脑后,第一个人倒下;而后是踢腿,有人肋骨碎裂,捂着肚子呻吟;紧接着锦山抄起椅子砸倒两个人。 我将沉重的桌子搬起,在西服男惊恐的目光中,横劈,竖斩,斜着刺出后转身用它撞飞向偷袭我的男人,将它扔在偷袭者身上,尽力跳起,重重落下。我听到好几声惨叫,地上很多副报废的眼镜,我踢开它们,用胳膊肘将一个人的脖子撞出肿包,他歪倒在同伴身上,在同伴移开他之前,我一脚踩下去,脚后跟击中此人的耳朵,从此以后软骨绝对不在它该在的地方。我侧过身,蹬向左侧,受害者飞到墙上,吐出血。我下蹲避开砸向我肩膀的花瓶,端住它的底部,强行夺下它,将它扣篮般压向袭击者的头。 有个男人抓住锦山的上衣控制住他,大声呼唤自己的搭档去寻找重物殴打锦山,锦山踩他的脚趾并且用力碾压,抠挖他肋骨间的缝隙,我看到血从他指甲缝滴下。我扑过去,可能跳出去几米远,扣住那位搭档的膝盖,举起他,做了个完美的向后下腰动作。 咔吧。 颈椎错位的声音。 仅存的战斗者松开锦山,识趣地跪下求饶,锦山喘着粗气,像累坏了的斗牛,勾勾手指,示意我过来,然后指尖指着烟灰缸,那里面有些未熄灭的烟头。 我靠近它,拿过来,说,“吃了它们,或者我扭断你的脖子。” 锦山的胳膊挂在我肩上,他的体重转移到我的背部中间,我稳稳地托着他。 倒霉的家伙面目狰狞地抓起烟头,燃烧中的纸卷烫伤他的手,他颤抖着把烟灰缸推远。 我在他的哭泣中,单手弄折他的脖子。 “其实我是想说,”锦山终于喘匀气,“待会把它倒了。” 我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看来是我更残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