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黄豆，大黄豆，微笑黄豆

    04

    鉴于安欣对自己的能力似乎还没有一个特别清晰的认识，他被李响勒令停止了对高启强身边设备的渗透活动。

    ……那天之后他微信叮咚叮咚的收信声就没停过，隔几秒安欣就給他发个“为什么”、“我这几天做的多好”、“我连他作息规不规律都搞清楚了，就差几个加了密的文件夹暂时打不开”，全办公室的人都对李响震个不停的手机侧目以视。

    小陆很没眼力价地举着杯水颠着颠着和李响搭讪。

    安欣去世之后小陆常常和他搭档，出了几次任务之后李响立马觉得耳朵的灵敏程度好像降低了不少……合着安欣有时不搭理他不是因为脾气犟，是真耳背啊。

    毫无自觉的罪魁祸首，大喇叭，AKA小陆开口问，响队，你手机怎么回事？被网暴啦？

    “哦，没事。”李响云淡风轻，把安欣的消息设置成免打扰，“信息泄露到房产中介去了。”

    对了小陆啊，问你个事，你们年轻人懂的多……闹鬼这种说法，有没有什么科学的解释？

    有啊！小陆一脸正直，大喇叭带着兴奋劲开始叭叭叭广播。响队你要问这个我能说的可多了，人体内是有生物电的，虽然很微弱，但生物电和磁场能对周围环境产生一定影响；有人怀疑，像电灯闪烁啊，广播信号不好啊，可能就是某些东西放大了生物电干扰环境的能力，一些和鬼交流的经历也只是电信号紊乱导致的精神错乱……

    李响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安欣刚给他发：“听到没，小陆说你精神错乱。”

    ……后面还配了个微笑黄豆。

    李响非常镇定：“小陆啊，你资料整理完了吗？线索汇总了吗？之前案子的工作日志写完了吗？之后要准备开庭，发言稿写好了吗？”

    小陆掰着手指记着李响的问题，有条不紊，依次回答：

    “没啊；没啊；没啊；还没啊。”

    那还不快去干活！李响板起了属于“严肃队长”的专属脸色。

    小陆捧着水溜走以后，他给安欣发：看看你带出的好徒弟！

    ……安欣这时候倒是没动静了。

    ——————————

    高启强很是疑惑。

    自从上次和安欣聊了一次之后，安欣再也没动静了。

    他点开微信聊天框，犹豫再三，退出，放下手机。

    又拿起手机，解锁，再点进聊天框……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下定决心拍了拍安欣的头像。

    ……毫无反应。不确定，再拍拍。

    拍了又拍之后安欣还是不搭理他。高启强反复听了好几遍安欣之前发的语音，精神状态在“这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和“我只是经历了大型幻觉”之间反复横跳。

    在他差点想开车直接到安欣墓前举着手机质问他的时候，安欣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老高，我想了想，之前侵犯你隐私的行为好像是不太好噢……

    高启强看到消息简直要跳了起来：“你都侵犯我哪些隐私了？”

    安欣颇有些羞赧的声音传来：“你手机里的文件，那些没设密码的，我都看过一遍了；还有电脑里你们强盛集团很多东西，有的没的，一些抖出去会判得很重的；啊，还有啊还有！”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声音陡然拔高：那个扫地机器人！我真不是故意的！就是看它没电了，你们又不记得给它充电，我可急坏了……大半夜吵到你了，真是不好意思，你下楼查看的时候是不是还绊了你一跤……

    高启强看向自己腿上的淤青。

    ……但这块淤青在他刚刚听到的事里算是最不重要的东西了。

    安欣啊。高启强身子坐正身子，擦擦眼镜，哈了一口气在镜面上。那你准备拿你看到的东西怎么办？交给警局？自己报警？

    “我和李响还真商量过这事，”安欣似乎早有准备，“作为一个……呃……一只鬼，我现在肯定不是各种行为能力的主体了，说出去也没人会信我，那我采集到的证据即使转交了出去，来源不清，也就没可信度。大多就不能作为立案证据使用。”

    遵守程序正义。

    听起来就非常安欣。但仍然无法解释，安欣在死后，在保持着他作为警察cao守的同时，还主动和他产生无法解释的牵连。

    “你之前那段时间就干这事去了？”

    “对啊，去和李队商量了。”

    高启强咽了口口水，定了定神。他还能怕什么呢？他是代表，是委员，是京海商界的定海神针，保护伞从京海撑到全国各地。安欣还把自己当警察又怎么样？安欣和李响又搭上关系了又怎么样？

    他这枚楔子，安欣活着的时候花了二十年都没拔出来，死了之后更不可能了。安欣哪来的能力把他撬开？他哪来的那么多力气？他哪来的那么多执着？

    但高启强还是很有来由地感觉到了一阵心痛。

    老实说，作为京海人，从小到大，身边各处都有民俗风味。他不会不听进去一些关于怪力乱神的东西。妈祖娘娘。请神送神。家里立的关公像。这些东西已经随着各处细节渗透到了生活里的每一处，潜移默化。

    所以高启强有时也会独自想想关于来世的问题。他每次都掐算着自己做过的，在世人眼里所不耻的，做过的这样那样的错事，从权钱到人命，他高启强好像污了所有的清白。

    见了十殿阎罗之后，该怎样一件一件清点自己的罪孽？必然是要历尽刑罚，在无限的折磨中永世不得超生的。

    那他还能再转世吗？还能在人世间再遇见安欣吗？

    如果。如果有可能的话，会不会有一个世界里，他们还能相遇，中间没有隔阂、没有间隙、也没有这一世犯过的种种错误？

    有时高启强想着这些，想着想着就入睡了。但从没有一次做梦进入过那个朦胧的未来。

    现在安欣死了，先他一步经历死后的世界。他擅自因为意外死了，又不打招呼，擅自重返人世。

    现在安欣还说，他死了之后也没再放下那些纠葛，还要清查他到底。

    苦涩感隔着阴阳两界蔓延到胸膛——他还能看到一次，自己构想的，近乎自欺欺人的未来吗？

    “你准备怎么办。”高启强的声音很轻。

    安欣好像没听见他话语间的虚弱。如果高启强还能再看到安欣的脸的话，他能发现白发和皱纹下，那双熟悉的招子正闪烁着期待的光。

    安欣说，既然我死了，不一样了，那我就要用不一样的方法改变京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