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确的时间

    安心吧，不会让谁死掉的

    29

    “那么，你活下去意义又是什么？”

    苣屋两手插进运动服的口袋，仰望着天空。

    有栖良平已经离开了，大概想赶快告诉宇佐木建立合作的消息，所以走得很急。

    “意义啊——”Amy沉吟片刻，“你突然问我，真的也很难回答呢。”

    几片云混合着漂浮在空中，大大小小各不相同，但都如出一辙地呈现牛乳般的纯白色。Amy眯起眼睛，视线跟随云朵们缓慢地移动。太阳亮得过分。

    “有栖虽然满脑子天真想法，却是个很温柔的人，和他做同伴的话，大概会感到格外安心吧。”苣屋感慨似的说道。

    “骏太郎是这么想的吗？”Amy走到他身旁，声音含笑，“嘛，‘天真’这东西，在过去的日子里，可没给我带来过哪怕一丁点帮助哦。”

    苣屋侧着头，神色自然：“活着的意义，你的真实身份和过去，看来是一点也不打算告诉我啊。”

    “不，不是这样的，那种东西骏太郎想知道多少都可以，”Amy伸出双手，搭在对方脖颈两侧，极其认真地注视进那双在阳光下微微泛棕的黑眸，“只是现在还不到说的时机。”

    “说的时机？”苣屋重复。

    “没错。要在正确的时间和正确的场所诉说，不然就会失去意义。”Amy叹息着，掌心捧住白发青年的脸颊，寻求温暖一般，吻住了他的双唇。

    少女柔润的舌尖描摹着对方唇线的弧度，轻轻擦过相较上唇更显饱满的下唇。葡萄糖果清甜的味道在唇齿间交换，像是在炎炎夏日中啜饮波子汽水，一切都恰到好处。明亮的阳光沉默地见证着这幅光景。苣屋骏太郎抱住少女的腰肢，她的身体中心有着强有力的内芯，但双唇却无比柔软。

    为什么选择我——即便是苣屋，也没办法不对此心怀猜测。谜一般的女人，超脱想象的、只存在电影和小说中的过去。像只狡黠的、有一双幽灵般绿眼睛的异国猫咪。

    语言在此刻无比苍白，少女传达的感情是从未变过的坚定，在他心中早已紧闭的门扉处轻柔地、不断地敲击着，里面满载对世界的厌恶之情似乎也在悄然溶解。

    经过了多长时间呢？也许是五分钟，也许是一个小时。Amy松开双手，指尖轻轻拨弄他后颈散落的白金发丝，在耳边呢喃道：“骏太郎。”

    “我们是天生一对，只要相信这一点就好了。”

    30

    帽匠死了。

    再多的话语，都无法表达真正见到这曾立于“海滨”顶端之人尸体时众人内心受到的冲击感。

    怪异的是，帽匠死亡的面孔是如此安详，歪斜的嘴角看起来像在微笑，从他的表情里也丝毫看不出曾进行抵抗的痕迹。

    事后，苣屋提到这一点时，Amy不由自主地将其记在心里。

    “他好像没能成功通关游戏，我们维修队在寻找汽油的时候，偶然在新宿发现了他。”会议室内，龙田康大对环绕在帽匠尸体周围的干部们解释道。

    “啊啦啊啦，早让我们武斗派跟着去，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扛着枪的韮木杰脸上露出险恶的嘲笑。

    “这件事暂时保密吧，不然beach的成员恐怕都会无所适从。”加纳未来双手合十，谨慎地说道。

    “下一个领袖应该是排名第二的我。”九头龙慧一上前一步。

    “等一下，不应该让最强的人来当领袖吗？”韮木杰冷笑着。

    “海滨”内岌岌可危的平衡被就此打破，但这样的剧变并未超出苣屋骏太郎的预料，他将临时联盟召集到一起，商议接下去的步骤。

    “诶，所以现在粟国成了领袖？”水鸡光取出嘴里的棒棒糖，震惊道。

    “就是这样，我还收到警告，要考虑今后的立身之道。”苣屋背光而坐，用平静的声音继续说下去，“听着够危险吧，又是刀又是枪的。”

    “那么，接下去怎么办？”Amy拄着沙发椅扶手，问。

    “黑色信封。Beach的伙伴们收集起来的扑克牌，会放在帽匠住的皇家套房中的金库内保管。”苣屋解释，“那个金库的电子锁密码被写在一张纸上，密封在黑色信封里。那个信封，只有等排名第一的人更换时……”

    “啊啊，这是什么，太繁琐了吧！”藤原爱美大皱眉头，“我有一百种方法从什么金库中取出那个信封，简直笨死了！喂喂，日本作为推理爱好者大国，帽匠那人，就没读过几本小说吗？保密性再好一点啊！”

    “……新任领导会在全体干部面前确认密码，再重新封入新的信封。”苣屋将话说完，瞥了Amy一眼，换了一下翘起的二郎腿，“嘛，正如你所说，偷出来不难，第一步就是入侵帽匠的皇家套房，由有栖负责找到金库，取出里面的扑克牌。”

    “太危险了，被发现的话，会没命的。”宇佐木侧着身体，一脸为难。

    “没错没错，这个作战会议，根本就是把脏活都丢给手无缚鸡之力的有栖吧，真不放心啊。”Amy用力抿着鲜红的嘴唇忍住笑，似乎在说：难道真的不会出问题吗？

    “……说我手无缚鸡之力也太过分了吧。”有栖良平虚弱地反驳着。

    “那，密码呢？”宇佐木柚叶怀疑地问。

    苣屋抬眼，似笑非笑地将一只对讲机推了过去：“密码，等有栖到了金库前，再告诉他。”

    “真谨慎，我知道了。”有栖良平扯了扯嘴角，将对讲机收进衣兜。

    “宇佐木和水鸡就负责把风吧。”苣屋环视一周，上挑的眼睛扫过嘴唇翕动的Amy，“闭——嘴。”

    “我明明没说话诶！”少女鼓起脸颊，“要不要这么过分！”

    “帽匠死了，海滨的凝聚力开始溃散，我们也只能抓住这个时机了！”有栖看着依然担忧的宇佐木，坚定地说。

    “安心吧，不会让谁死掉的。”Amy笑眯眯地搭住苣屋的一侧肩膀，亲昵地靠了过去，“但是呢，也要展现自己的价值哟，有栖君。”

    31

    “作战会议”耗时很短，因为武斗派几乎是迫不及待要展露领袖的身份。主楼大堂中站满一无所知的“海滨”成员，大多正在准备参加今日的游戏，殊不知王朝已然更新换代。

    “新领导人在大厅致辞，干部和武斗派全部聚集在新馆的大厅，这样的机会不会再有了。”白发青年握着对讲机，低声通知，“一有什么动静我会立刻提醒你们。交给你了，有栖。”

    Amy扯了扯牛仔衬衫，趿拉着拖鞋走到他身边，手中捏着啤酒瓶子：“压根没有那么简单吧，你说的，金库，帽匠真的会把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吗。”

    苣屋骏太郎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撒，谁知道呢，我听来的，就是这样的情报。”

    “找到了，”对讲机中传来有栖良平的声音，“所以，密码是多少？”

    “8022。”苣屋回答。

    “你看了信封的内容吗？”有栖问。

    “没有。”苣屋果断否认，“不过粟国的表情告诉了我一切，像是很疑惑，又是很惊讶的样子。里面一定是张白纸。”

    藤原爱美保持安静，听完苣屋关于戒指和镜像文字的分析，神情古怪。

    “怎么了，那副表情。”苣屋关闭对讲机，转过头问。

    Amy靠过去，伸出一条手臂，将他卡在自己身体和立柱之间：“撒谎精。”

    “喔——怎么看出来的？”苣屋挑了一下眉。幽暗的阴影下，轮廓分明的脸庞显现出格外冷酷的神色。

    “我的逻辑分析不太好，就不丢人现眼了，但是，这里，能感受到骏太郎超级不真诚哦。”少女按了下心口，接着低头在青年眼角的小痣处落下一个轻吻，“嘛，大概有人要倒霉了吧。”

    “我只是在进行早就定好的计划而已，”苣屋移开她的手臂，“走了。”

    倒了大霉的正是有栖良平。

    被苣屋及时通知的武斗派众人将无法打开保险柜的黑发青年抓了个正着，包括在不远处望风的宇佐木柚叶。少女一边挣扎，一边愤恨地盯着闲适地抛对讲机玩的苣屋骏太郎：“放开我！苣屋你这混蛋骗了我们！有栖！”

    韮木杰用枪托狠狠将有栖良平砸倒在地，第一下就见了血。在他一脚一脚踹向青年的时候，被牢牢抓住的宇佐木凄惨地叫着他的名字：“有栖！有栖！快住手！他会死的！”

    “苣屋，你帮了我大忙，”粟国杜园对惨叫声和呻吟声视若无睹，“多亏你发现事有蹊跷。”

    “不敢当，这是我应该做的。”苣屋骏太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不露声色地观察着粟国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有栖！快住……”少女震惊地看着有栖逐渐失去反应，韮木扯着头发将他拽起一点：

    “这就想睡了？真是没骨气！”

    说罢，他指挥性地一挥手：“将他带到那个房间！”

    门外，一直听着屋内动静的藤原爱美躲进角落，看着武斗派几人拉扯着昏迷不醒的有栖良平，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当韮木杰羞辱完有栖良平后，时间悄然来到傍晚。迷雾般的黑夜如洪水般流入人心惶惶的“海滨”，这恐怕注定会是个不同寻常的夜晚。

    “所以，我现在要做什么？”水鸡光说，“粟国从你们走后就一直呆在自己的房间里，我超级闲的。”

    “骏太郎还没开始行动吗，我是不是还有时间去帮一把宇佐木？”对讲机内传来Amy轻快的声音。

    “随便你，等我拿到扑克牌后，大家在出口汇合好了。”苣屋骏太郎不在意地说，“真不知道有栖是聪明还是笨，怎么可能把扑克牌放在普通的保险箱里啊。”

    “就是嘛，我猜的时候，你还遮遮掩掩！”Amy愤愤不平，“把我当笨蛋了吧，骏太郎。”

    “那，真正的金库在哪里？”水鸡拽了拽辫子，实在想不明白。

    “有栖找到假的保险箱时，遇事面不改色的粟国，不断在瞄某个方向。那个黑色信封里放的，恐怕不是密码，也不是白纸，而是对应房间内挂画的图像。”

    “诶——”Amy拉长声音，摸到韮木杰的房间门口，轻轻推开一条缝，从缝内观察屋内情况，“这么神秘？”

    “拜方片八游戏所赐，我的侦探水平提高了不少啊。”苣屋在画像前站定，将它取了下来，“有了。”

    藤原爱美关掉对讲机，揣进兜里，将背上的英格拉姆转到身前。被压在床上的宇佐木竭尽全力地挣扎着，却根本敌不过四五个大男人的压制。

    “所以你是为了这个利用有栖？”水鸡皱起眉头。

    “有舍才有得，”苣屋按动真正的保险柜上的按钮，轻描淡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嘛，有栖就像活祭品一样，这不是常有的事吗？”

    “不常见，这绝对不常见吧，我绝不想与你为敌。”水鸡表情极为复杂。

    “很多人都这么说。”

    留下这样的短短一句后，苣屋也关闭了对讲机。

    于此同时，Amy抬起冲锋枪，抵在肩膀上，用极其标准的姿势，抬高枪口，冲屋内放了一梭子。

    子弹声激响，武斗派的几人吓得立刻贴到地上，韮木杰高声怒吼着，摸索枪支试图反击。

    床上被打了一巴掌的宇佐木条件反射地抱头蜷缩起来，只听见一道清脆又饱含戏谑的声音嘲讽道：“还不快点来追我，你们这群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