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活着好累.....
“奶奶，活着好累.....”
易珺被安置到了一间客房里，她安静地躺在床上，一反刚才躁动的模样，眼睛盯着天花板，任凭别人怎么叫她都没有反应。 奶奶拿毛巾帮她擦了擦脸，让两个大男人先出去，自己在这儿陪着。房间里只剩她们两个人后，奶奶牵着她的手拍了拍，温柔地说：“小珺，他们都走了，现在只有奶奶在这儿，有什么伤心难过的和奶奶说说好不好？” 易珺依旧死气沉沉的，奶奶叹了口气，“都怪我们对你关心得太少，你心里藏了很多事都无人倾诉，都怪我们。小珺，你现在不想说也行，奶奶一直都在你身边等着，不要怕，等你想通了，你说什么奶奶都会认真听着。” 奶奶坐在床边安静地陪着易珺，走廊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她便把易珺的手放进被子里先出去了。 刚打开门就听见易爷爷的大嗓门，她赶紧把门关上。易爷爷正在教训易军，说的话还是老生常谈，易军虽然觉得事情很严重的样子但是又不敢问，低头挨骂，易珺的mama也匆匆赶来，见状站到易军身边一起被骂。 奶奶走过来沉声道：“行了，你就不能小点声，在屋里都能听见，吵到小珺休息了。” 易爷爷胸口剧烈起伏着，甩了甩手背过身走到一边继续生气去了。易军趁机问道：“小珺到底怎么了？” 奶奶三言两语把事情缘由说清楚，只是省去了易珺那段令人震惊的话。得知女儿居然试图自杀时，易珺mama赶紧往卧室走去，打开门看到的却是已经不成样子的房间，她捂着嘴惊呼一声，跟过来的易军也瞪大了双眼，心里受到不小的冲击。 “她在旁边客房。” 易mama捂着胸口去了隔壁，看见躺在床上的女儿后焦急地扑过去看她，“小珺，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小珺？” “小珺，爸爸来了，你还好吗？” 夫妇二人见易珺这幅拒绝交流的模样，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自责自己没有多陪陪孩子，没有早点发现女儿的问题。 “好了，你们先出去吧，让她休息一会儿。” 客厅里，易军夫妇一边自责一边又觉得只是因为边辰瞒着女儿偷偷去当兵，她就能崩溃成这样，有点难以置信。果不其然，易爷爷骂着骂着就把易珺的原话说了出来，“还说什么爱小辰，不准小辰离开她，真是有病。” “什么？”易军惊讶地问：“爱？小珺.....是同性恋？” 这个字眼一说出来，三个老人同时看向了他，易爷爷先反应过来，拍了下沙发扶手，“什么同性恋！” 易军吓得身体一抖，唯唯诺诺地说：“她喜欢女孩，不就是同性恋......” “荒唐！我早就说她有病，成天疯疯癫癫没个正形还总是跟我顶嘴，一直缠着小辰，sao扰小辰，现在还跟我说爱，恶心！”他啐了口吐沫，客厅里陷入长久的沉默，众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吃午饭时，易珺mama去叫她下来吃饭无果，易珺还是一句话都不说，除了偶尔眨眼，其他时间一动不动。mama把饭端进屋里，扶起易珺让她靠在床头，自己亲自喂她。可是勺子都放在易珺唇边了，她还是不肯张口，任凭自己如何哀求都不为所动。mama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跑下去告诉众人易珺在绝食。 易爷爷轻嗤一声，“不吃饭就是不饿，饿她两三天她自然会求着要来吃饭。” 其他人没理他，一窝蜂地又上了二楼，可是不管谁来劝易珺都是同一个表情，牙齿紧闭，什么都喂不进去。 大家只能干着急，轮番上来尝试都没用。易珺就这样绝食了三天，中间为了让她喝水，强行掰开她的嘴去喂，易珺不愿意吞咽，喂到后面水直接从嘴角流了出来，呛到了气管开始剧烈咳嗽，所以大家也不敢再用这种方法，只能沾湿棉签涂抹她干涩的唇。 易珺的脸色开始变得苍白，眼睛眯着勉强能睁开，呼吸微弱，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愿意吃饭，众人没有办法只能叫来了家庭医生给她输液，勉强维持生命。 医生临走前建议道：“这不是长久之计，绝食是心理问题，建议你们带她去看看心理医生，解决了心理问题后身体问题自然会解决。” “什么心理问题，我看她就是故意气我们的。” 易爷爷不明白人明明活得很安全，吃喝不愁，条件优渥，为什么会有心理疾病这种东西。 奶奶坐在易珺旁边，她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呼吸微弱到几乎感觉不到，只能通过脉搏和心跳来确认人还活着。奶奶揉了揉眼睛，这几天大家轮流照顾她，为了她吃不好睡不好，这也是她爸妈第一次在家待这么长时间，人很多但都不是易珺需要的。 “小珺，奶奶知道你很难受，咱们去看看心理医生好不好？看了医生就会好起来的。” 易珺没有办法回答她，奶奶抹了抹眼泪，又用棉签帮她湿润了一会儿嘴唇，悄悄走了出去。 输液时间快到的时候，奶奶和mama一起上去帮忙看着，推开门却见床上只剩下被子，针头悬在空中，液体不停地往下滴。她俩大叫着易珺的名字冲进去找人，很快就在床的另一边看见了靠在柜子上闭着眼睛的易珺，只见她右手拿刀放在左手手腕上，刀上已经沾了血，并且还在慢慢划拉着。 两个人被吓得不轻，冲过去抢过她手上的刀，万幸她因为太久没吃饭没有力气，手腕上只是破了皮。mama抱住没有生气的女儿大哭，“你这孩子干什么啊！你死了mama怎么办啊，小珺，求求你不要这样，是mama对不起你，以后mama会一直陪着你，你想要什么mama都给你，只要你好好活着，小珺......” 听到尖叫声赶过来的其他人也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他们手忙脚乱地把人放回床上，医生过来后帮她包扎伤口重新输液。大家把这间屋子里所有尖锐物品都拿了出去，防止她再做傻事。 事情告一段落后，众人心情都到了谷底。如果说易珺第一天的行为可以用冲动或者赌气来解释，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易珺已经在慢性死亡中急于寻求另一种快速死法了。 晚上奶奶陪着她输液，中间不知道叹了多少次气，输完液后用毛巾帮她擦手擦脸，又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儿准备出去。 “奶...奶......” 寂静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了微弱的声音，她怀疑自己听错了，惊喜地趴到易珺身边询问：“小珺，刚才是你在说话吗？” 床上的易珺艰难地睁开眼睛，干涩起皮的双唇轻启，“如果我现在死了......她会回来吗......” 听到这话的奶奶又气又急，紧紧抓着她的手，“小珺，你不要这么想，你才18岁，还有大好前程，未来还有很多美好的事在等着你。” 易珺闭上眼睛，呼吸缓慢，虚弱地说：“奶奶...活着好累啊......没意思......” “小珺，求求你振作起来，我们大家都会一直陪着你的，你不要害怕，不要失望好不好？” 易珺的口腔分泌不出一点唾液，吞咽的时候喉咙刺痛，她皱眉缓了一会儿，再次问道：“如果我死了......她会一辈子记得我吗？” “小珺，”奶奶哭着劝说她，“你要努力活下来，只有活下来才能再见到她，看她后悔也好，惩罚她也好，只有活下来才可以做这些事，奶奶知道你很辛苦，可是小珺，生命只有一次，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没有任何挽回的机会！” 易珺眨了眨眼睛，被奶奶抓住的手指指尖动了动，最后微微弯曲握住她的手，“好渴......” 奶奶眼睛一亮，连忙扶她起来，拿过旁边的水杯凑近她唇边，见易珺终于主动张口，她热泪盈眶地慢慢喂她喝了好几口。 接下来的日子里，易珺不再绝食，并且同意去看心理医生，可是辗转多家医院和诊所，各种检查做了一大堆，得到的结论五花八门，关键问题在于易珺很排斥回答医生的问题和心理测试。 易珺原本就羸弱的身体被折腾的又瘦了好几圈，大家正发愁不知道怎么办时，有人向他们推荐了一个医生，大家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准备带易珺去最后一次。 医生先了解了下情况，然后观察了易珺一会儿，照例询问了几个问题，意料之中她都没有回答。然后出来询问家人她平时有什么爱好，大家挠挠头一头雾水，尴尬地说不出话，最后还是奶奶说：“她以前学过画画，但是就几个月。” 那还是上小学时易珺和边辰一起去兴趣班学的，但只学了半年。因为边辰实在没有一点艺术细胞，画出来的东西总被其他小朋友嘲笑，易珺就开始拉着她逃课去别的地方玩，后来被家长发现后就再没去上过课了。 “对了，她前几年不是还给小辰送过她画的画吗？就在小辰书桌上放着。”爷爷也想起来了这个细节，赶紧补充道。 医生点点头又走了进去，在她面前放下铅笔和纸，“如果可以，能画出来你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吗？” 易珺迟迟没有动静，医生注意着时间，以为这个方法又没用的时候，易珺抬起那只瘦到有些脱相的手，虚握住铅笔，不过几笔就勾勒出来一只兔子，画完后停了一会儿，倒转铅笔用另一头的橡皮把痕迹一点点擦去，一滴眼泪缓缓顺着脸颊流下。 后来易珺开始在这里定期接受心理治疗，配合药物辅佐。两个月后情况有所好转，虽然她话依旧很少，但不再伤害自己；会主动吃饭，只是吃得不多；还会主动想去晒太阳。 她的睡眠情况依旧不好，总是失眠，助眠类药物吃得很快，这不是一个好消息。医生建议她每天睡觉戴耳塞和眼罩，隔绝外界一切干扰，还教了她一些简单的冥想技能，叮嘱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药，否则有了依赖或者耐药只会更糟。 就这样到了元旦，新的一年到来，奶奶刚感慨完要苦尽甘来的时候，易珺又出事了，而原因仅仅是因为在家里看到一张没收干净的边辰照片，然后就突然狂躁起来，和那次一样。 她已经很久没出现这种情况了，众人安抚失败后，最后不得不让她在药物的作用下镇静下来。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她去看医生，医生建议让她离开现在这个环境，避免再看到任何可能的刺激物，等她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后再回来。 几番权衡下，易珺mama带着她去了国外上学，照顾她的同时继续在那边做心理咨询。她们待了快一年，等一切稳定后，易珺让mama回国继续工作，表示自己一个人可以。mama拗不过她，只能拜托在那里的朋友帮忙照看女儿，自己先回国了。 易珺就这样一个人在那边待了很久很久，从来没回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