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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垚怔住。就听他说:“明天回去收拾一个箱子,直接搬过来。”周垚受到了惊吓,但手却被他纠缠得很紧。半晌,她喘了口气:“你家的房租我都给过了。”仇绍悠悠的说:“这边只是小住,一、两个星期来一次,你多带点东西,也方便换洗,省的光着走来走去,碍眼。”周垚抿唇笑了,白了他一眼。片刻后,她轻声开口:“会不会太快了?”她从没在任何一个男人的地方留宿过,突然有点忐忑。咽了下口水,眼神闪烁:“我……我好像,还不是很了解你。”下一秒,手上一紧。淡淡的嗓音在她面前响起。“你都想知道什么?”周垚依然低着头,咬着唇,绞尽脑汁。“我好像只知道你的名字,你的家庭关系,你的工作。但是其它的,都不知道。比如,你当初为什么不画画,去流浪,都去过哪里,见过哪些人,做过哪些事……”这大概是最后一层窗户纸。周垚问出来,就有点后悔,也不知道该不该捅破。或者说,她是希望听到答案,还是希望他什么都别说,保持着最后一层空间呢?事实上,她也从未交待过以前的事,仅仅是上次来画室,她提到为什么不拿画笔罢了。总觉得一旦说了,就没有回头路了。周垚的小心思,仇绍都看在眼里。他看懂了,却没有说什么。低垂着眸子,目光略过和他交缠的五根手指,又白又软,捏着她的指肚,卷着她的指节。的确,是太快了。一日一夜的缠绵,到底还是要沉淀下来,让她有时间消化,他也得想想将来。这会儿逼她,适得其反。……思及此,仇绍微微抬起眼帘,深邃的眼瞳里映出她纠结的神态。“我放下画笔,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想到将来的生存问题。”仇绍忽然开口。周垚吓了一跳,飞快地抬起头,盯着他。仇绍目光笔直,语气平和:“最初它只是一个专业,后来画出点成绩了,难免就会想到营生。”“是一辈子拿画笔,靠它吃饭,受它制约。还是做一个寻常人,朝九晚五。在我灵感枯竭的时候,这两个选择摆在我面前。”周垚问:“你也会灵感枯竭?”仇绍笑了:“是人都会。”周垚不再说话。是了,在艺术领域里无论是怎样的天才,都有枯竭的时候,大多数晚景凄惨,很多人死于情绪病。人毕竟是有极限的,总有心里想得到手却够不到的无力之处,无论在别人眼里你做出的成绩有多么伟大,自己心里永远不会满足。仇绍继续道:“我当时问过两位长辈的意见。他们是我父亲的朋友,当年一起出国留学,这对夫妻就留在美国,在那边拿了绿卡,结婚,但一直没有孩子。我去美国的时候,除了在学校就是住在他们家里。”“那段时间,我艺术专业的学分快要修满了,他们送了一支钢笔给我。”周垚突然想到她好像见过那支钢笔。“是不是那支定制款,笔杆上还刻着缩写字母。”仇绍挑眉:“你记得。”周垚点头,却想不起来缩写字母都是哪几个。直到仇绍说:“Z.QvsL.J.Y,是张祺和李佳怡。”……张祺和李佳怡刚到美国时,只是同学,彼此不相熟,后来大学将要毕业了才熟悉起来,只因大多数同学有的要回流,有的要去别的城市发展,留下的屈指可数。张祺在国内有个女朋友,李佳怡在国内有个未婚夫。但张祺家里穷,想在美国多待几年赚够了钱再回国。李佳怡则是在等未婚夫把签证办出来,两人一起在美国奋斗。结果,张祺国内的女朋友等不了了,嫁人了,李佳怡的未婚夫被拒签,出不来了,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个姑娘,决定定下来。张祺和李佳怡便顺其自然的走到一起,但两人一直没有孩子。最初是不敢要,怕太年轻,经济实力不足,养不活,后来年纪大了,就要不上了。张祺和李佳怡都来自知识分子家庭,中国文化了解深入,美国文化也精通,很早就加入了国际救援组织,去过很多落后国家。后来二十几年一直和国内保持着密切联系,作为留美的知名华人学者教授,帮助过很多到美国发展的年轻人。讲到这里,仇绍笑了一下,说:“那时候我打算休学,冷静地想一想将来。无论是留下还是回国,都要有事情可做。那时候张叔叔刚好要以学者教授的身份最后一次跟队去中亚,我正好没事,又见李阿姨那么担心,便作为学生一起去。一方面照顾张叔叔,一方面帮我理清思路。”周垚手上一紧。“然后呢?”仇绍反手捏了她一下:“你知道么,阿富汗这种军阀混战的国家,其实是以村为单位的。白天,那些人就是政府军,晚上就是塔利班。区域划分很多,有毒贩控制的区域,有美国控制的区域,每一段路都需要有人接应,事先打好招呼。当地有五百多万蒙古人,比蒙古国的蒙古人还要多。我们去哪里,就装作是当地的蒙古人。”“起初一路都很顺利,后来有个队员不小心暴露了身份,就因为要去买一瓶矿泉水,被人盯上了。一只武装势力很快就把我们抓起来……而且就在那天,我亲眼看到一个美国大兵被他们一个人踩着头按在地上,拎着耳朵,三秒钟,头就下来了。”话落,周垚道吸了口凉气。仇绍的口吻轻描淡写。“他们见我们当中有教授,便连夜请了一个教授过来审问。当天晚上,张叔叔和对方的教授交涉,告诉对方如何帮助他的儿子申请大陆最好的大学,如何拿到一等奖学金,还答应帮忙写一封推荐信。后来交涉成功,我们才被释放。不然,只是再多几个头”周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怔怔的看着他半晌:“你卧室里的那幅画,画的就是那里?”漆黑的眸子缓缓抬起,映着她的影子。“嗯,那天,我终于走出了那个山洞。那场景,我永远忘不掉。”后来,还没回美国,张祺就病倒了。加上被抓时,被对方首领扇了几个大耳光,一只耳朵当时就聋了。仇绍先一步陪张祺回美国治疗,但腰椎还是落了病根,腰板直不起来了。出去一趟,历经生死,命悬一线,才突然意识到,画,还是不画,根本不重要,他何苦还纠结一支画笔。画得再好,无非是推高商业价值,多给富人提供一丝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