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大盛的公主

    天色渐晚，蝉鸣稀疏，大盛皇宫灯烛如昼，成群的宫人垂首行走，无声但有序。

    皇宫深处楼阁众多，其中一处异常华美，宫殿周围引活水为渠，所见门窗无一不雕刻精致，屋檐下挂着五彩琉璃灯，瓦当上画满了栩栩如生的貔貅。

    盈水宫。

    高帘垂幕。

    宫殿的中央，用御金砖筑高成了一个台，台上之物一眼望去，竟是一把龙椅。

    若不是仔细辨别，很难发现，这把龙椅上所刻之龙，比大盛皇帝的龙椅之龙，少一个趾头。

    台子下面跪着的人，没有一个敢抬起头来，明目张胆的仔细辨别。

    只因为龙椅上，斜斜坐着的少女，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用玉色的指尖，轻轻抠着少了的那个趾头，仿佛没有听见宫人说的话。

    见少女不发一词，侧旁坐着的美艳妇人，清了清嗓子：“长旍meimei之前说想要美人，这次从你皇兄的领地上，仔细选来十二人，男女皆是倾国倾城，meimei看看喜欢几个？不喜欢的嫂嫂直接带走便是。”

    倾国倾城是她夸张了。

    若是谁的相貌能让神仙动容，谁也比不过这个大盛最小的公主，楼长旍。

    秦月瑶殷切地望着楼长旍，希望从她的脸色中看出些什么，比如几个月前，楼长歌送来盈水宫美人时，楼长旍可是里里外外、上下其手，把每一个美人都摸了一遍。

    宫中不时传出美人娇喘，其间荒yin模样，定然不堪入目。

    自打这个小公主及笄成年，送到盈水宫的美人数不胜数，没有上千也有数百。宫人们对这个宫殿里的事见怪不怪，但也一传十、十传百地传遍了大盛皇宫。

    更有甚者传言称，楼长旍曾为一个美人，十天没有下榻出门。

    秦月瑶心里忖度道：怎么别人送的美人能够如此，今日一看，却不似传闻中那样荒唐。

    忍不住瞥了一眼台下跪的十二人，难道真的是她选来的人不够美？

    为了这次送人，秦月瑶可是连选了三天，听说楼长旍喜欢细腰，她还特地令人称了这些美人的体重，超重的一个都没有送来。

    一个个都身材纤细，弱柳扶风，没错呀。

    楼长旍终于抠够了那个龙趾头，眼神依然没有望向台下，而是幽幽地看着秦月瑶。

    看得秦月瑶心里发毛。

    “嫂嫂选的人当然是好，但是这些人，就算来千个万个，也比不过嫂嫂。”

    “听说嫂嫂疼我，为了选出这些美人，已经三天没和皇兄共枕，皇兄为人呆板厉害，没什么意思，不如今夜宿在我这盈水宫，有众多美人为伴，好好休息一下才是。”

    楼长京巴掌大的小脸，一脸认真，托了腮来问，浓密的睫毛忽然凑近，像是蝴蝶蹁跹，携一些桂花的香气，一时笼罩着秦月瑶，让她呼吸一滞。

    那十二人确实，索然无味。

    但若真是留宿盈水宫，传出去她秦月瑶的名声，就算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谁要与她楼长旍一起沉沦温柔乡。

    “meimei的好意嫂嫂心领了，只是嫂嫂忽然想到，下个月便是茯苓三岁诞辰，有许多琐事要回去处理，今天就不陪meimei了。”

    喔，还有茯苓这个小挡箭牌。

    楼长旍圆圆的脑袋一歪，看着秦月瑶：“既然嫂嫂还有事要忙，那长旍也不留嫂嫂啦。”

    起身便要来送她。

    秦月瑶也起身。

    只是楼长旍身着九彩长纱，里三层、外三层，衣裳繁琐，一时有些纠葛。

    秦月瑶还没反应过来，楼长旍已经“咕噜咕噜”地从龙椅上，滚到了高台下。

    整个盈水宫，安静得连针掉下来的声音都能听到，只剩下楼长旍一个人，“哎哟哎哟”叫着。

    秦月瑶花容失色直奔下了高台，厉声骂着盈水宫的宫人。

    “一个个站在那里竟是死了吗？没有一个人过来扶殿下！”

    宫人们纷纷上前。

    只见楼长旍躺在地上，笑眼盈盈，一手扶着屁股，对着秦月瑶说：“嫂嫂，我这台子甚高，摔得我尾巴骨痛。今夜不要走，今夜帮我揉揉骨头可好？”

    秦月瑶愣住，脸色嫣红。

    这宫殿哪一处，不是铺了细软的毯子。

    再没有眼色的宫人，也不会反应迟钝如此，见到自己家的主子受了伤，还不上前来伺候。

    花招使多了，宫人皆是心照不宣罢了。

    楼长旍果然如外界所传，是个流连花丛的惯犯，竟然连皇嫂的主意都敢打。

    “楼长旍！”

    秦月瑶一脸羞愤。

    “嫂嫂我真的好痛喔…”

    楼长旍声音变小，轻轻摇着她的手撒娇。

    “我去给你找御医！再有下一次，你皇兄定饶不了你！”

    秦月瑶按住她摇晃的手，学着楼长礼，作势恶狠狠的样子。

    背影是一袭水蓝色的长纱，摔了盈水宫的门离去。

    宫人扶起楼长旍。

    “是兔子吧，跑得倒快。”

    楼长旍抬起手臂，任由宫人拍打不存在的灰尘。

    “殿下真的痛吗？”

    宫人直起身子，眼神温柔看她，声音竟是一名男子。

    “痛呀，当然是真的痛，木樨这么关心我，不如换木樨来帮我揉揉？”

    楼长旍也站直了，虽然比起木樨矮了半头，但是比起寻常女子，楼长旍高出不少。

    捉了木樨的手就往自己身后放。

    忘记了这里还跪着十二个外人。

    “哎呀！把你们给忘了！”

    楼长旍顾不上木樨，摆手让人把这十二人带走。

    “来人，把他们带到闻芳小筑，让庭儿带着练半年再来回话，谁也不许放他们出来。”

    安排得妥妥当当。

    秦月瑶只知道，楼长旍爱细腰，却不知道细瘦有力的筋骨更让楼长旍着迷。

    什么弱柳扶风，呸。

    秦月瑶常年练舞，虽然生了茯苓，但是柔美中依然带着一丝飒爽。

    木樨也是。

    楼长旍转身笑眯眯地看着木樨。

    世上的人，不会有人比楼长旍更美了。

    世上若有鬼，也不会有鬼比楼长旍更贪心。

    木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他的手当然是没有机会，真的触碰到楼长旍的尾巴骨。

    这世间对大盛最小的公主，传闻有真有假。

    假在楼长旍来者不拒，九彩长纱裙，笼络万人心。

    真在楼长旍，天下万人万物，皆可说一声“要”。

    “木樨，一会儿嫂嫂喊的御医来了，你知道怎么跟他说？”

    很难找出一个像木樨一样，称心如意的宫人，心思八窍玲珑，楼长旍说的话他全都懂。

    “殿下并无大碍，白日为茯苓小殿下选生辰礼，思虑过度，早已歇息。”

    楼长旍打着呵欠，未再说话，自顾自走入寝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