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燕破岳，过来。”秦峰很是淡定，脸上的表情叫人压根看不出他要说什么：“你小子可以啊，竟然一直撑到了最后。” 燕破岳不想跟人多废话：“我下次再争取。” “呵，挺有志气的啊。”秦峰低头笑，再抬头时目光盯紧了燕破岳的表情：“现在有一个机会，想不想要。” 所有人闻言都看向秦峰，以为他要收回刚才对肖飞说的话，结果只听：“原本这一次，我不想招女兵的，但是她的军事技术让我无法拒绝。” 燕破岳注意到孤狼的脸色变了，她的眼神变得过于锋利，活生生避开秦峰扎在空气中，抿紧的嘴唇张开：“报告，我是一个狙击手。”她在强调最后三个字，用以回击秦峰口中的“女兵”，而那种冰冷的敌意不可避免地波及到了燕破岳。 剑拔弩张的气氛从两人之间蔓延到三人之间，而秦峰似乎是很满意于面前二人的对立身份，继续往炉子里添柴加火：“但是这无法打消我对你的顾虑，你是一个女兵，不但很难融入团队，甚至可能成整个团队的致命伤害。”说完慢吞吞转向燕破岳，生怕别人不明白他在暗指谁。 孤狼不爽，因为第一性别带来的偏见总是在被她拼命甩脱之后锲而不舍地追上来、扣上来；萧云杰不爽，他极其排斥秦峰言语间对燕破岳表露的异性凝视和轻蔑；周子健不爽，但他还没把事情理清楚，只觉得这事对燕破岳不公平；燕破岳更是不爽，他每喘一口气都是在克制自己的脾气。 “燕破岳，你来告诉我，一旦她在战场上真的失手被俘，我这个当队长的该怎么办，是眼睁睁地放弃不管，还是带着兄弟们，放弃正在执行的任务，去展开必死必败的营救行动。”秦峰还看着孤狼，却早就将注意力挪向了旁边的燕破岳，期待着这心浮气躁的年轻人被逼到极点，气急败坏地出洋相。 然而出他所料，燕破岳突然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眸光一闪，连语气都平静下来了：“报告，你刚才已经给过答案了，战友胜于生命。”更别提这机器人般的标答，要不看刚才那一幕还以为他毫无脾气呢。 空气里弥漫着压抑的短暂沉默，秦峰的笑意减淡，而燕破岳依然目不斜视。 郭笑笑看着两个男人在这里拉扯较量，只觉得烦躁。她讨厌这些刻意又多余的环节，秦峰把她和这个男Omega拎出来就是为了给他俩一个下马威，甚至有劝他们趁早放弃的意味 我这里的困难，你们受不住——就是这个意思。 可她郭笑笑不信邪，她第二性别栏清清楚楚写着Alpha，这一特征足以弥补她作为女性在生理条件上的劣势，而剩下那点和男性Alpha相比的体能差距，就她的技术水平而言，完全可以被忽略。 所以秦峰喊两人比一场，赢了的跟他走时，郭笑笑第一反应竟然是“就该这么办”，她知道自己能赢，因为对面是个Omega……可他竟敢弃权。 郭笑笑瞪着他，这才意识到在自己以“Omega”标签衡量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用“女人”标签衡量自己。这一瞬间，她突然对燕破岳产生了点共情和怜悯。 这家伙还扬言要跑到第一呢。 走在集合的途中，郭笑笑低敛眉目，心想他和自己性格像、处境像，两人简直就是互相的翻版。但她并不觉得对方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孤狼不习惯关注别人，她只专注于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还有一段小插曲，敲定人数散场的时候，和燕破岳一起出来的另外一人揽着他，似乎是想亲一口，却被心情不佳的燕破岳黑脸甩开了。郭笑笑发誓自己就只产生了一丁点好奇心，毕竟她也是个人，是人就都对八卦感兴趣。 而作为唯一Omega被暗中关注的同时，燕破岳也在注意唯一的女兵。淘汰赛过程中二人从未正面相逢，坦白真面目之后彼此竟然也只是简单打量，尚未找到机会搭上话。 但很快，他就没空去乱想了，因为秦峰给的折磨才刚刚开始。 单纯的累也就罢了，可竟然一路上都有难应付的议论纷纷，燕破岳和萧云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表情里看出了不悦。 “两个上等兵，其中一个还……哎哟，大帅哥呀！” “怎么着，有意见啊？”萧云杰脾气毛，转头就顶了回去：“你丑还不许人家好看？” 那人毫不害怕或心虚，随口就是一句：“你俩关系户吧？” “说谁关系户呢！”这下是真忍不了了，放缓了脚步就要往那边折去。 “怎么着，不服练练啊！”那人还在瞎嚷嚷，看见燕破岳伸出去拦萧云杰的手臂，嘴又开始脏了：“你那么听他话啊？你俩不会一对同性恋吧！” 燕破岳皱眉，脑子一热正要怼回去，只听吕屠的大喇叭对着他们这边爆响：“腿断了？连我姥姥都跑的比你们快！”一声惊雷反而像来解围的，燕破岳清醒过来，不再理会傻逼，跟萧云杰一起加快速度，物理上摆脱了那人。 噩梦是一桩接一桩地来，萧云杰盯着饭盒里那堆模糊又清晰的熟昆虫尸体，无论如何也下不了决心尝一口。 “我靠，燕……”他正想跟燕破岳吐槽两句，却发现燕破岳的视线完全没放在他身上。萧云杰顺着看过去，看见不远处坐着的郭笑笑，登时有些无语：“大哥，这你也看？你不会爱上人家了吧？” “放什么屁。”燕破岳完全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死死盯着郭笑笑抓着虫子一把一把往嘴里塞的手。 萧云杰也跟着看了一会儿，感叹道：“牛。” 不知为何，吕屠像是又突然注意到了燕破岳，见这俩人捧着饭盒一口不吃，便发作了：“怎么着？要我喂你们？” “不是，这……这真吃不下啊。” “人家女兵都不矫情，你们一群爷们儿倒是支棱不起来，丢不丢脸。” 燕破岳看见郭笑笑的动作突然顿了顿，随即像是无事发生一般恢复了流畅。他心头一动，似乎窥探到了类同性的气息。 “你都在非洲丛林里吃什么呢？”萧云杰率先挪过去，谨慎地探头问。 “蚂蚁卵。” “那你怎么补充盐分？” “舔石头，吃土。”郭笑笑说着，面无表情往嘴里塞了一口。 萧云杰表情都扭曲了：“那你就不怕拉肚？” “喝煤油。” 燕破岳原本停止思考的大脑突然就复苏了，揪着眉头，突然把自己饭盒里的虫倒了一半给郭笑笑，也顾不上礼不礼貌。 “我吃不了多少，你来。”他脸色有点发白，闭着眼睛别开头去，让郭笑笑和萧云杰俱是一惊。 白龙坐在另一头的角落，目光“恰好”也投了过来，正好看见低着头状态奇怪的燕破岳，眉目间透出些忧虑。 “你们真不吃点啊，后面撑不住的。”郭笑笑见燕破岳一脸想吐的样子，以为他体力跟不上了，真心劝道。 “你在雨……野外都是生吃啊？”燕破岳绷紧声音，说完半句话顿了顿，这才把呕吐的欲望压了下去。 “对啊。”郭笑笑回答。 萧云杰听出端倪，眉头一皱，瞥了燕破岳一眼。 燕破岳一头冷汗地直起身子，看似虚弱，实则已经恢复了神志，拍了拍萧云杰的手示意放心。郭笑笑已经吃完了，眼看着碗里还剩着多余的部分，递给燕破岳。 燕破岳深吸一口气，没再抗拒，接过铁盒之后便咬牙往口中送了一把，没做什么别的反应。萧云杰关切地看着他，正想问句没事吧，不料手腕被抓过去，半盒虫子落进手头的饭盒，燕破岳催促道：“你吃点，不然没体力了，快吃。” 虫子恶心归恶心，但萧云杰对燕破岳这管着他的语气十分受用，心里念着我妻管严妻管严，终于也吃了。 郭笑笑看着俩大小伙子龇牙咧嘴的样子觉得好玩，拍拍屁股准备提东西走人，离开前还添了一句：“吃完饭盒记得给我，人情还完了。” 燕破岳望了一眼，意识到她可能在指选拔最后自己主动放弃竞争的行为，却想不明白自己遵守规矩的原则怎么就变成送人情了。 萧云杰一边狂嚼一边催眠自己，终于产生麻木感之后，他看了看燕破岳，却发现身边的人眼神发直，也不知道在看哪里。 “燕子？”萧云杰感觉不对劲，燕破岳却又不搭理他：“你没事吧？说真的。” 两人面前一双大鞋停住，燕破岳眨了眨眼，抬头看见白龙那张严肃的脸。白龙目光扫了扫二人，最后停留在燕破岳身上，神色严厉，开口却是善意：“不要太勉强自己，撑不住就放弃吧。” 很可惜他的善意劝慰在燕破岳耳朵里并不是好话。饭盒盖子“咔哒”一声合拢，燕破岳指尖扣紧锁处，眼睛瞪着白龙不说话，似乎在发怒。 萧云杰把局势看的最清楚，有些幸灾乐祸：“兄弟，撑不撑得住我们自己知道，不用专门来提醒一句吧？ 白龙不善言辞，被他一打岔，对着燕破岳再说不出更多的话，只好重叹一口，转身离开。 短暂的虫虫时间过后，接踵而至的又是跑步和跑步，一副要把所有人跑吐的架势。 没夸张，因为燕破岳真的差点跑吐。 他从中午开始就一直脸色难看，维持高速跑到中途的时候，人突然就埋了下去，后面的人还在陆续往前追，吓得萧云杰连忙拽着人离开主干道，挪到道路旁边去。 “燕子，千万别吐，吐了就没劲跑了！”萧云杰紧张的要命，他怕燕破岳身体出问题。燕破岳的手刚好挥至萧云杰的肩膀，手指一挨到硬邦邦的结实布料便下意识攥紧。 只怕是信息素又发疯了，然而萧云杰心惊胆战地凑到燕破岳颈子边上去闻了闻，确信没有信息素出逃。 “没事……没味儿。”他轻拍着燕破岳攥紧至发白的手，小声提示，燕破岳朝他点头。 缓了两三秒，萧云杰突然脑子一激灵，反握住燕破岳的手，瞪大眼睛问：“燕子，你会不会……怀了？” 燕破岳先是震惊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咬着后槽牙摇头，用渴求被相信的眼神死死盯着萧云杰。萧云杰心疼得要命，搂着他安慰：“没事没事没事……只是跑太累了而已，正常的。” 吕屠不知为何也注意到了路边不动的二人，大喇叭对准喊：“那边两个怎么回事？跑不了打报告，我让你上车！” 燕破岳像张被拉到极致的弓，狠狠挺胸扬头，拼尽全力朝吕屠大喊：“报告！死也不上车！”萧云杰没回答，却等他站稳之后引着他回到主干道，逐渐加速跟上大部队。 吕屠放下扬声器，看着刚恢复运动脚步还有些虚浮的燕破岳，怎么想也觉得不可思议。 更何况之后还要加负重，这小子，究竟怎么可能撑得下来。 监视器面前，秦峰正在乐此不疲地切换屏幕，冷静突然快步走进来，把手上的文件往他桌上一摔：“我再提一遍异议，燕破岳是Omega，应该按照特殊的标准要求！” 秦峰纹丝不动，甚至饶有兴趣：“你不说我都忘了，来，看一下六号……” 冷静打断他，语气急促：“好不容易找到一个Omega，还没进营区就要被你搞废了。” 秦峰一听，故意拿出那种装腔作势的腔调，说着光明正大的理由：“正是因为他性别特殊，他就更应该坚持下去，不能给他们Omega丢脸！” “放屁。”冷静恨不得把文件拍他脸上。 “燕子！”萧云杰一扭头，看见旁边的人跌倒在地上，吓得魂不守舍，赶紧扔了东西趴下去查看他情况：“你怎么样！没事吧？” 郭笑笑看见燕破岳突然倒地，以为他是力气不够扛不动负重，稍作纠结便靠过去了。燕破岳刚缓过神，只见面前的负重被提走了，郭笑笑冷淡的语气在催：“时间不等人，赶紧走！”她一个人提了俩。 燕破岳不甘心，抬头朝萧云杰伸手：“来帮我。”被一把拉起来之后，他快步赶上还没跑多远的郭笑笑，不分由说将负重抢了回来，动作之粗鲁表情之难看，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起了纠纷要动手。 那三人前后抵达终点时，白龙已经休息很久了，他举着水壶，小心翼翼地关注着燕破岳。郭笑笑灌了两口水，余光扫到旁边燕破岳正跪在地上，她还没来得及产生什么想法，手便自动拍上燕破岳的背，替他顺气。 咳完，燕破岳也不看谁，垂着头道了声谢，便挪到一边去休息了。郭笑笑皱眉，想到自己帮了半天还被敷衍，心头不大舒服，把头盔一摘，生着气，大步走过去。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