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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戈瞧着他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是因为封若书受了伤,而是因为,这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尽皆是拜他所赐。“呵......”封若书喉间蓦然发出几声低笑,没有怨,没有恨,只是自嘲。“果然阿,打从一开始,尽皆都是错的。”他的眼尾挂了一滴泪,迟迟不肯落下,在惨白却黯淡的月光中,吸去了周遭所有的光亮,明耀得很,刺眼得很。“军师......别这样。”安戈心里越发难过,他想着一定要赎些罪过,索性往前了一步,道:“你没错,错的是我。要知道害你这么严重,我当初就算是被饿死也不会去讹你!我混蛋,我不是人。你有什么怨气尽管冲我来,要打要骂都随你,或者,或者你气不过,把我告上去坐牢要杀头都可以,我绝不会说一个‘不’字。”封若书堪堪把眼神挪到他脸上,道:“你明知我不忍心......”安戈百口莫辩,“我不是这意思!我不是吃定你不忍心才说这些场面话!我是真的心里有愧,心甘情愿承受任何惩罚,只求你......”他想起之前封若书打算成全他二人时那瘦得只剩一副骨架的样子,就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你别自己惩罚自己。”“心甘情愿么?”封若书又是自嘲一笑,“如果我说,我要你离开将军,与我远走高飞呢?”安戈一僵,像是被抽了骨头一般,不言不语。“看吧,你又不愿意。”安戈沉默了许久,别眼看着不远处温泉散出来的雾白水汽,神情冷静,“军师,若我真轻易答应了你,你......才会更难过吧?”封若书怔了怔,强硬道:“一派胡言。”安戈咬了咬唇,道:“我是个不折不扣的大混蛋,吐不出什么好话,做不了什么好事,也一直不清楚猴哥看上我什么,军师你又看上我什么。但我知道肯定不是因为这张脸,否则你们断然是更喜欢安如意的。所以......我模模糊糊觉得,有可能是我这臭脾气。他们都叫我小夜叉,我这脾气,当真也是臭得找不到第二个人。所以,你们觉得我跟其他人不一样,才在心里给我空了个地方。如果我贸然答应你,小安的脾气就没有了。没了脾气的小安,还是你想放在心里的小安么?”最后一句话,如尖刀一般插进封若书的心脏。安戈所谓的“臭脾气”,说穿天了便是一个“义”字,倔强且洒脱。从前在永安也是,现在在容国也是。而且,他比自己想象的要专情得多。他与方羿,既互相倾心,亦是互相成全。如此情景之下,他断然是不能负了方羿,叛了感情。何况,情用对了人,便是罐中蜜糖,用错了人,便是穿肠毒/药。从前他坑了封若书,回应不了感情,已经让他倍生愧疚。现在若是再背叛方羿,去与封若书勉强在一起,那他还是不是人?他打心眼里欣赏封若书,是没有杂质的君子之交的欣赏,这样一个风度翩翩之人,他怎可以强行与他在一起,用所谓的“情”去荼毒那副纯粹的灵魂?封若书听着他的话,眼神一点一点黯淡,许久许久,薄唇微启:“小安,你当真是一条退路都不留给我。好狠的心......”正如安戈说的,若他贸然答应自己,那这除了说明他是个见异思迁的滥情之人,其他一无用处。既然他爱的一直是安戈,而不是相貌一模一样,还与他有过数面之缘的安如意,那么,他封若书心里装的,其实是安戈那个举世无双的有趣灵魂,若陡然性情大变,这灵魂失了味儿。便是既折辱了那人,又折辱了自己。安戈的话,他自然明白,只是这样剖开外壳血淋淋地露在他眼前,难免有些绝情。他抬眸,望了眼幽深昏暗的天空,只觉得整个人都要被吸进去。吸了一口冰寒刺骨的空气,深深道:“你,走罢。”温泉四周没有积雪,只一片绿幽幽的青草,草尖聚了一滴水,“嗒”一声坠入泉中。安戈愕然,“什么?”封若书又道:“回去。出来这么久,将军该起疑心了。”安戈没明白他的意图,“你就让我这么简单地回去?你呢?”封若书怔怔看着天边那颗闪烁不明的星辰,神色凄哀,“我要问的都问了,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他微微偏头,勾了个让人放心的温和笑容,“再不走,我便真去写奏本,上报大王了。”安戈瞧着他的样子,心口狠狠一陷。封若书便是这样,什么苦什么恨都自己一个人担着,那些脆弱不堪的情绪统统也都藏起来,寻常人问时,只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看上去什么都没有。只熟悉的人清楚,那副纤柔温和的皮囊下,是千疮百孔的灵魂。安戈没有再顿留,他多在封若书面前一刻,便多伤他一分。索性早早逃出他的视线,毕竟,眼不见,心也不烦。“你......保重。”安戈一面走一面落泪,他替封若书不值,居然在自己这个滚蛋身上摔得这么狠。他经常说自己这辈子没干过亏心事,这话,以后终是不能说了。他从不低头的小夜叉,这次,是真错了。呜咽的箫声又飘荡在山谷,如江东泣鬼,沉闷缓慢,夹杂着寒冬腊月的风,只将人骨刺穿三分。烟云缥缈处,一块黛青色的巨石若隐若现,石后立了一个黑色的壮硕身影,一动不动,直至箫声停歇,吹箫人带着冬夜的寒气离开,他才从石后走出来,对着那愈行愈远的水蓝色背影,怅然一叹。半空的镰刀月正锋利,将人心划破一道大口。撒上刺骨的冰碴,寒意径直穿破灵魂。安戈抹干眼泪回去的时候,方羿正在大门对着的藤椅上等他。手搭在桌边,眼中平淡,看不出情绪。安戈心里咯噔一声,跨门的动作陡然僵住——他是背着方羿偷偷跑出去的,现在方羿在这儿等他,是单纯地等他回来,还是,兴师问罪?“猴,猴哥?”他迟钝地进去,几乎半身不遂地合上门,像是被押上断头台的刑犯。“回来了。”方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眼神落在他沾了泥的鞋尖上。就那一眼,安戈便明白方羿是知道的。包括他何时出门,去见什么人,他断然都一清二楚。安戈收了那勤务兵的纸条,即便是封若书亲自委托的,看似神不知鬼不觉。但方羿是什么人?眼睛平平一扫便能从千军万马中看出军阵的阵眼,一句话便能从百官中揪出深藏不露的老狐狸,他这种低级的过家家的小把戏怎能瞒住他?保不齐他前脚一出门,方羿后脚便醒了,一直候在屋中,数着时辰等他回来。怎么办!两人好不容易互相确定了情意,他却半夜偷偷跑出去见封若书,这落谁身上都是“私会旧情人”啊!心中如万匹野马脱缰,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