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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39

    青青第三十一章

每月十五、三十两日都歇在皇后宫里,这原本是前朝的规矩,不过大多数皇帝都未曾守过这又旧又烦人的老规矩。然则陆晟是新君,又一心向汉,自然要比真正的汉人皇帝更自律更受礼,且他一贯在这些事上头没太大所谓,到哪儿都差不离,便不计较这些。

到了长春宫,皇后仍是老样子,本就是容长脸却偏偏要扮老成,一张脸终年累月的拉得老长,当着一国之君也还要撑出从前的长姐姿态,开头结尾都是劝诫,“臣妾听说安南侯府的嫡小姐进宫了,皇上很是喜欢,昨儿人刚到,皇上就宿在景仁宫……”

她本是试探,但陆晟端碗的手顿了顿,随机说道:“朕的行踪你倒是很清楚。”

陆晟的语调不重,但眉头紧锁,她便知道这已是夫妻之间的疾言厉色了,慌忙堆起个笑来,“是新来的meimei,又是安南侯府的姑娘,臣妾……自然留了心思。”

陆晟道:“不过是一点新鲜颜色,皇后犯不着因此费心。”他放下碗,决心不再纠缠于此,因而从一桌子寡淡至极的菜色当中挑出一盘来,言不由衷地赞道:“这道牛rou汤尝起来还算鲜甜。”

皇后连忙笑道:“宫里新来一个江南厨子,说是从前在京中百悦楼掌勺,南方菜做的很是地道,今儿怕皇上吃着不习惯,便只许他上了这么一道菜,若皇上喜欢,臣妾命他……”

“不必麻烦,回头朕跟你借他两日。”

“皇上跟臣妾之间何谈借呢,皇上只需吩咐一声,便叫他去乾政殿当差……”

“先留着吧,朕也不是日日都要用这些。”陆晟撂下筷子,便有今日当值的周英莲领着几个小宫女伺候他漱口。

晚膳过后正是点灯时分,陆晟与皇后两个人话都不多,凑在一块儿就更没声儿了,就见陆晟端坐在椅上翻书,皇后则在一旁穿针走线,屋子里静得像佛堂,只留皇后身边的老嬷嬷在门后干着急。

不一会儿,便由着宫女送来一盅参汤来,宫女伶俐,说了一车篓子好话,无非是皇后如何如何关心圣上。

陆晟懒懒揭开盖,看着往上冒着热气的参汤,终究还是不忍心委屈自己,“刚用过晚膳,朕腻得很,便只能辜负皇后一片苦心了。”

“去叫厨房准备山楂白果汤来,这汤最能解油腻……”

“不必麻烦了。”陆晟一挥手,将宫女打发出去,显然是想躲个清静,并不打算再赔上几分耐心。

皇后垂下头,眼角皱纹细细绵绵在灯下延伸。

陆晟忽而合上书,挪了挪位置,问:“宫里如今收着什么红珊瑚树没有?”

他冷不丁这么一打听,倒是把皇后问得一愣,等了等才说:“库里似乎还有几株,都是前朝旧物。”

陆晟皱眉,“下面没有新进的?”

皇后道:“皇上厉行节俭,下面……臣妾约莫着都没胆子进这些……”

陆晟把手里的书一扔,啪嗒一声落在案台上,很有些烦恼。但他略想一想,便已有了主意,未过多久便露出一个极为轻快的笑容来,却把面向而坐的皇后惊了神。

她仿佛已不认得他,如今在面前的是个未曾谋面的少年郎,哪有英武帝王的模样。

好在这笑只是短暂一瞥,他很快已收敛嘴角,沉默如常。

站起身肃着一张脸说:“歇吧,朕明日还要见一见你父兄。”

皇后这才露出一点松缓笑意,起身伺候陆晟脱衣裳,一面解他零上盘扣,一面说:“阿哥现如今终于懂事了,能给皇上分忧是臣妾家人的福分,但倘若阿哥再惹事,皇上必定不要看在臣妾的面子上轻饶他,一定要重重地罚他,叫他知道厉害。”

陆晟道:“一家人,到底是要护着点的。”

皇后粲然一笑,多出几分娇羞,“那臣妾便替哥哥谢皇上宽仁。”

收拾妥帖,两人同在一张床,与往常许多夜晚一般,既无谈资又无欲念,仿佛是这清汤寡水的日子,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但夜深人静,陆晟能睡得安稳,皇后脑中却止不住地回想起白日里嬷嬷劝她的话,这些年药也不知吃了多少,可说是心灰意冷,但她这年纪抱子的,也不是没有,思来想去仍是不甘心,在这宫里身边没个孩子,便是皇后又能如何呢?终究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想着想着便侧过身,伸出手来搭在陆晟肩上,低低唤一声,“皇上……”

夫妻将近二十年,彼此一个小动作就知道对方诉求。

陆晟半眯着眼睛,轻哼一声,眉宇间透出几许不耐。

但皇后本不就为讨他欢喜,她为的是龙子,要为此孤注一掷粉身碎骨,惹他不快又如何呢?她哪里在乎?

顺着这通天梯向上爬,她的手向下抚,陆晟仍旧不动如山,任她忙碌一阵却未得嘉赏,过后只得落寞地躺回去,黯然道:“皇上现如今连碰都不愿意碰一下臣妾了……”

陆晟略略睁开眼,抬手抚过皇后松软发髻,却抚到干涸枯槁的痕迹,让人无奈,也让人怅然,容颜易逝,老去的女子似秋后枯萎的花,留给人的只有遗憾。

“你是皇后,不该也不必计较这些。”

皇后,又是皇后,这两个字似她命中枷锁,牢牢将她禁锢。

她再一次躺回他身边,听着枕边人沉稳的呼吸声,却觉着一床红帐坠进深渊,渐渐冷得透骨。

第二天一早,青青收拾妥帖,正要遵照规矩随慧嫔一道去长春宫给皇后请安。出院子遇上慧嫔,瞧见她两只眼血丝密布,显然是哭了一夜,乍一看仿佛生过一场大病,面白如纸,身段纤弱,稍走几步便是摇摇欲坠模样。

慧嫔不敢一人坐轿,只得与她一并走去长春宫。

清晨风和云淡,青青侧过脸打量慧嫔,“你这几日都苦着一张脸,夜夜都哭,莫不是为着他吧?”

慧嫔眉眼低垂,大约是伤心透了,无力与她争辩,只恹恹道:“左不过是为这些,你既猜着了,又何必问?”

青青道:“我原本以为你是个大度人,比旁人看得透,没想到也计较这些。”

慧嫔道:“你若心里有他,自然大度不起来。”

“这么一说,你竟也动了真心了?”

“兵荒马乱人人自危之时,遇一人如天神降临,我不过一红尘人,怎能不动心?”

短短一句话,顷刻间将青青也拉回国破家亡那一日,她在人间烈狱中挣扎,周遭俱是悲泣与哀求,假若那一日她遇到策马而来的陆晟,今日事又会否有别样情呢?

她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人生苦在自寻烦恼,她受不起。

她再看慧嫔一眼,“你可真傻。”

慧嫔忽而一笑,“我是傻,你也未必能永远聪明。”

青青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