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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躁的年轻人读起书是及表不及里,阔论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寒邪入体,肾先受之,若只是客在五脏还好,入了八虚室便大要不得了。依我看,柴胡黄芩芍药半夏甘草汤方可解。”“不然不然,还是要看病邪何在,在两肋才用柴胡黄芩芍药半夏甘草汤,在肝仅用小柴胡汤即可!”……孙尚香看得直皱眉:“你就不该给他们看这些,还没入门就想着登天了,沾了皮毛便以为得到精髓,半懂不懂,日后放出去不是害人性命么?”李隐舟却垂目端坐,眉眼空静。年轻人么,骨子里透着傲气,恨不能将那点菲薄的学识都一一抖出来,只恐被人看轻了去,却不知越是叮当响,越是暴露自己腹中空空。孩子不听话怎么办?收拾一顿就老实了。见他半响不言不语,孙尚香心头泛起嘀咕,转眸回来,却见这人合了书、搭着眼帘,若有所思地点着指尖。……傍晚时分,雨歇了片刻,只剩屋檐上的积水滴答地淌下。孙尚香的小医馆前便三三两两聚了几个人。她开办这医堂,一半为了教书,另一半也为治人。女子从医少不得引来风言风语,但她一贯不问门第出身,不赚穷人钱财,自己贴着银钱替人看病,也渐渐受到乡人爱戴,连带孙氏声名都好听不少。这样冷的天,门口却立着个瑟瑟缩缩的老太,单薄的身躯压在破烂的蓑衣斗笠下头,乍一看活似立在田里的稻草人,瘦得没有半点活气。蓑衣似母鸡的翅膀张开几寸,笼出一方小小的荫蔽。仔细看,才注意到有个小小的孩童紧紧贴在老太身上,一张小脸捂得密不透风,拿一双通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孙尚香心头咯噔一声,赶紧令学徒开门接诊。待人进门,已净手焚艾。冰凉的手指从孩子guntang的额头掠过,孙尚香眼神一凝,不动声色掀开蓑衣的一角,目光顿住,压低了声音:“请李先生来,先烧一炉小柴胡汤,把大门关了。”学生依言去办。待门栓咔地落下,孙尚香垂下眼,伸手将包裹在病儿身上的蓑衣整个掀开——围观的学徒皆倒抽一口凉气。这孩子的腋窝、两臂及露出胸口上,竟皆布着鲜红的疹子!何况他还在高热之中。一个可怖的想法顿时跳出脑海。学徒们表情各异,可眼神都分明透着沉重与惊惧。不知是谁小声地说了句“痘疫”,一阵切嘈的低语便压不住地蔓延开。李隐舟批了长衫、趿着草鞋,正欲推门,便听见门内一阵激烈的争辩。“夏秋之交,高热发疹,正是痘疹所见。孙先生,请用升麻葛根汤。”令有一人分辩道:“入秋寒邪起,这分明是寒疫!当依经书言,以龙胆草研磨,辅以铁粉,磨刀水调服。”学徒迅速分成两派,支持痘疹的和支持寒疫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李隐舟搭在门上的手停下动作。雨顺着濡湿的发落下,滴在肩上。他立在深寒的北风中,眉头微微拧起。学徒们一贯知道他脾气淡静言辞温和,那一声不吭忍着刀子缝了皮rou的狠人形象渐渐淡去,此刻来请这人也未想太多,只伸了手帮他推门:“先生腿受不得冷,我帮……”话还未尽,便觉腕上一重,一张温凉的手掌扼住他的动作。李隐舟搭下眼帘,淡道:“听着。”里头的学徒翻来覆去吵了一刻也没争出个所以然。孙尚香额角扑扑跳着,早按不住想要抽笤帚扫人的心,等了半会不见李隐舟来,忍不住肃下声音:“吵什么,等李先生来不就知道了?”一句话将沸水泼冷。不甘不愿的眼神在空中继续无声地争辩。满堂寂寂中,却听一人冷不丁地出声:“为何一定要等李先生?”孙尚香按着眉:“他师承张机先生,对时疫广有所学。”那少年却并不服气:“先生这话不然,李先生乃是张仲景的徒弟,足见张公才学在其之上,那他一辈子便要听从张公的话么?孔夫子有云,‘疑是思之始,学之端’。我们同李先生看的是同一本,为何我们的见解就一定不如李先生呢?只偏信他一人的话,却丝毫不听我们的声音,未免太失偏颇了吧!”你们才看了几天!孙尚香眼皮一掀,眉梢便微微扬起,目光顺着屋角环顾一圈,落定在一个昂着下巴、满脸不服的少年身上。其余诸人见此情态,皆跟哑巴了似的,死磕着地面,不抬头,不说话,非要从平整的地板上挖出二两黄金。听到这里,李隐舟问:“这少年是谁?”“是新来的,叫做董中。”这人答道,“听说他是候官县人,家里也是世代做官的,因非得习医,几乎没被他父亲打断腿,这才远远逃来吴地求学。”李隐舟点一点头,便把那道紧闭的门推开。冷风冷雨顿时卷进堂内,溅在人的面颊上,激起一层寒意。董中拧眉看了这传说中的李先生一眼,倒略有些吃惊,原来这人这么年轻,瞧着也轻飘飘的。那他还有什么谱可以摆?指不定是借了张先生的本事,给自己挣个名头罢了!不然以其当时十数少年,怎可能想出那些石破天惊的办法?他梗着脖子没有动。李隐舟却迈步从他身边擦过,一面俯首查看那孩子的病情,一面给孙尚香递了个消火的眼神。和小孩子置什么气。孙尚香抱着膝叹息,她哪里是生气,她是被气。片刻,才听李隐舟道:“董中说的有理,问道只有先后,没有高低,既然有想法,不妨说出来。”他这话说得和煦,似清风拂露,将方才那冷飕飕的气氛化开几分。董中没想他还算阔达,也不客气地答话:“此病绝非痘疹,而是寒疫。张机先生书上论及,痘疹多发于面颊、四肢,极少出现在躯干上,而寒疫恰相反,正以心口辐辏发散。此儿高热不下,遍布红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