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他抓住了

    他看到了真相。先前所有的自欺欺人都得到了报应。

    想抓住她。像含冤溺死的水鬼抓着无辜过路的倒霉蛋儿偿命一般，抓住她。

    可她竟然自己跳下来了。

    真蠢啊。

    他想起在幻境和她一起看的电影，妻子不是被抓捕的族裔，她明明可以独善其身，她明知踏上了那列火车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可她还是把自己搭进去了。

    奋不顾身地去陪着她的爱人孩子。

    一样的无用而愚蠢。

    但从未有人为他这样做过。

    他此生也从未有过那种近乎可笑的期盼。

    在困顿绝望之际，就算被淹没口鼻，就算在痛苦中挣扎沉溺，从不会有一只手来试图救他。

    但在无渡海底，有人渡了他一程。

    那人共享了他滔天巨浪般的痛苦与愤恨，但在那瞬间，他也共享了她的。

    似是照进幽冥深海的一束光，如此细微却纯粹，一簇明亮却不灼手的火苗。

    他抓住了。

    那一刻，小臂内侧被她画上的玩笑似的守护神咒，散发出温暖而耀眼的银色光芒。

    心魔肆虐的灵台渐渐平息了。

    加诸于身的苦痛，对这世间的满怀憎恨，一点点消散，最终化解在了“感同身受”四个字中。

    他被她紧紧抱着，躯体亲密无间，情感融为一体。

    又闻到了她发间那股悠远和煦的味道，他闭上眼，归于安宁沉静的黑暗，而光在他怀中。

    再次睁开眼，他有种预感，她的任务就快完成了。

    满意度，这破玩意儿涨得也太快了，而他没法作伪。

    想见她，确认她还在。

    可见到了她，她还在说抱歉。

    她一向如此，用她的话说，有一些莫名其妙的高道德感。

    她欣赏的钦佩的，她最喜欢的，也是那样的人。

    甚至连梦里第一个浮现的也是。

    她莫名其妙出现在他身边，也只是权衡利弊后无可奈何的选择。如果有的选，她还愿意靠近他么？

    温暖的光会无条件地洒向任何角落。而那束光本身的意愿呢，光也会向往其他耀眼的光。

    光不会一直照着他。

    就着被心魔搅乱大起大落后残留的那点子激烈情绪，他放任自己将狗屁的冷静理智通通甩开。

    没错，他就是嫉妒的发疯了。

    她吃软不吃硬，他有办法对付她。

    至少要让她心疼。

    至少她还会心疼。

    她说，不管我有多么爱你。

    她愿意陪他共苦，却不会为他停留。

    即便如此，这也是他拥有过最真挚纯粹的东西了。

    她从不轻易许诺，言出必行，不会骗人。坦诚到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机毫无办法。

    她长了副软弱好捏的心肠，芯子却是个过刚易折的。

    脑海中忽的浮起她在醒龙背上兴奋到手舞足蹈口出狂言的模样。

    他喜欢那种站得高看得远的方式，主宰驾驭着什么的感觉令人安心。好像那样就能无限接近他想要的自由，能摆脱平静海面下深不见底的沟壑中埋藏着的，混乱纠缠的阴影。

    而她向往的，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她将一些东西看得比命重要。不能勉强。

    形同陌路或玉石俱焚都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已经清楚了她对他意味着什么，再没法亲手毁掉一次。以至于束手无策，眼看着自己一败涂地。

    只好算了。只好用她对待他的方式对待她。

    真想对她更粗暴些，可又舍不得。

    他知道她的底线在哪，不想用下作的手段对她。

    但可以趁她心怀愧疚，多讨些好处。

    这样不算过分吧小殿下？你自己说欠我的。

    就算单单和她并肩躺着，也会感到满足。

    终于听到了早就猜到的答案。她还想着宽慰他，神奇脑袋瓜里总有一堆胡言乱语又自圆其说的浪漫。

    他当然知道喜欢一个人的心情，那种过分简单的快乐会让人上瘾，以致无知无觉的上当，一头栽进去，便如附骨之疽，从此抓不得碰不得。

    但她突然沉默，情绪陡然低沉，故作轻松的回答……她该是要走了。

    她离开了，她在这个世界上留下的痕迹呢。

    所有与她产生关联的人，还会有谁记得她。

    他呢，难道还能被世界法则容忍么。

    他猜自己多半会被针对，更有可能失去这段记忆，无知无觉地继续踏入一场既定的命运轮回。

    所以他提前做了准备。

    他知道她会给他留点什么，却没想到是这个。

    那道具既然能将他们从另一个世界传回这里，一定也能去往另一个世界。手上的也会有同样功效么？

    为什么会选这个，会有这么巧合？

    是她那系统推荐给她的。

    恐怕不止满意度，他的各项数值在系统那儿大概是条理分明一清二楚，而系统居然还同意给他留下这么个道具，这就有点儿意思了。

    他已经知晓了世界真相，接下来会是个极不稳定的变数。系统怕是也琢磨着该怎么把这个意外剔除。

    总不过威逼利诱软硬兼施那几种手段，硬的看着是出了些问题，她先前提过他身上有什么bug，应该是导致了记忆没法强制消除。

    所以只好来软的？

    果然，她临走之前，系统沉不住气找上门了。

    开出的条件还不错，思索再三，衡量过种种利弊，他做了决定。

    大道五十，天衍四十九，人遁其一。

    与天挣命固然有趣，但眼前有风景更好机遇更多的新的选择，又何必死磕荆棘丛生的不归路。

    他从来识时务知进退。

    生于此间不得所求，或许脱离此地会更自由。

    她是那一线，他必定要抓牢。

    不过，庄生晓梦迷蝴蝶。

    小殿下，你又是庄周还是蝴蝶呢？

    耳中听着一大堆交易内容与条条框框的要求，他又想起什么，打断系统的电子音，问了句“她刚刚许了个什么愿？”

    系统耐人寻味地笑了声，模拟出她的音色，一字不落地复述了一遍。

    ……果然是她能想得出来的。

    他看着抱着陌生乐器正低头嘀嘀咕咕调音的小殿下，心想，可以试一下，怎么实现这个愿望。

    流星飒沓的夜幕下，究竟是谁的瞳孔放大了，节奏纷乱的心跳声仅是一人的独奏么。

    狡猾的猎手如愿以偿，等到了另一张唇的贴近。

    他吻着她，在灵台中刻录上最合适的选择。

    等等，可以再带个礼物。

    她会喜欢的。

    『小剧场』

    女主：我其实，不太无辜。

    男主：？

    女主：我馋你身子，我下贱。我是死有余辜，你抓得好啊，太会抓了，一抓一个准。

    男主：……你是…因为绮念？哈，好缺德啊小殿下。

    男主：如果我从始至终都是演的，只是在骗你呢？

    女主：也还好？其实我追星的时候也是单方面狂欢，根本不会有任何回应。追你可就好多了，扔块石头还能听个响儿呢！

    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