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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一章一隅

    

第八十一章 一隅



    那天过后,尚迁迹一直没有来学校,宋溪浔时常在自习课看着同桌的空座位发呆,回神后又在心里数落自己。

    这人自入学来就请过许多次长假,这次从其他同学口中听说的理由也都和过去几次一样含糊不清,显然是用来搪塞班主任的。真实理由无非是换了个地方上课,或者是在别的城市处理一些自己不便过问的家事,毕竟在以前她们分别的每晚都会通话,对方没有主动提起的事自己也从未多问。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该给meimei打电话,心里日渐增多的不安感却让她每晚都要在电话机前站上好一阵。

    记不清是第几次站在寝室门外吹风,离了空调房的宋溪浔抬手擦了一下汗,未干的湿发黏在脸侧,夏夜的晚风没让人觉得有一丝凉爽,倒是蚊虫在裸露的皮肤上叮了好几个包。

    她沉默地看着自己的左手,微弱的灯光下勉强能看清手腕皮肤下那蓝紫色的条痕。

    小时候常看尚迁迹卧病在床,所以宋溪浔在七岁前每年的生日愿望都会许她平安健康,直到高中时发现meimei的身体已经和常人无异,她才相信原来世上真的存在会帮人实现生日愿望的神明,却没想到这人实则有如此严重的自残倾向,这下就算是神也无能为力了。

    一次又一次地划开手腕上致命的旧伤,她想象不到在这过程中会有多疼,回想起两天前,那人倒不至于带锐器进多功能厅,大概率是还未愈合的新伤口撕裂导致。

    为什么会在这几天里频繁伤害自己呢?宋溪浔那天问尚迁迹的这个问题没有得到她的解答,此刻的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很担心她的meimei,即使她已经决定和她断绝恋爱关系。

    看了一眼手表上的时间,她拿起听筒就拨打了那串铭记于心的号码。

    一边听着耳边的提示音,一边在手上绕着电话线,正思索着要和她说些什么,冰冷的机械女声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第二次拨打还是这样的结果,熄灯铃已经响起,她心中的担忧更甚,立即拨打了第三次。

    半分钟后终是接通了,她正要开口,入耳的先是陌生的女声。

    “喂?”单个字便让她确信这不是她meimei的声音。

    “……”她沉默不语地等待着对面那人再次开口。

    “你好,哪位?”

    几秒后,像是见自己还没有应答,那个陌生人挂断了通话。

    拿着听筒的宋溪浔愣在原地,她确定自己从没有听过这人的嗓音,心里顿时浮现诸多猜忌。

    第一反应是想到了meimei的母亲,不出意外的话她已经听班主任说了她们的事,所以她才不敢开口。但她也忍不住去想,万一是那人找来取代自己的新欢呢?要是这样,倒也不需要自己担心了,反正还有精力做那种事,身体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想到这里的她把听筒拍在电话机上,阴沉着脸回寝室了。

    隔日下午,学生们拉着行李箱离校,宋溪浔没有要带回家洗的衣服,只提了一个帆布袋装课本。她走到自行车旁开锁,在心里估摸着冰箱里的菜还没吃完就没打算去菜市场。

    骑上座位前,她看着后座一愣,想起骑车带meimei去买菜的那天,身后的人用手臂牢牢环抱住自己的腰,一边感到害怕一边说着逞强的话。

    即便已经是上学期的事,现在回想起来却恍若昨日,她摇摇头逼迫自己回过神,心无旁骛地骑向家的方向。

    打开家门后扑面而来饭菜的香味,她进门的脚步一顿。

    “愣着干什么?来吃饭了。”厨房里的宋书涵看着杵在门边的女儿笑说道。

    “…好,”宋溪浔换了拖鞋放下书包,一边洗手一边故作镇定地问:“这周回家…怎么没有和我说?”

    “下午刚到家呢,想着你骑自行车就没有去学校接你。”

    她坐到餐桌前,看着mama给自己盛好的饭,拿起筷子的同时用余光瞥见对方面色如常的模样才稍稍放心了些。

    “前天王老师给我发短信了。”

    “啊…”宋溪浔夹菜的手一顿。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她在心里绝望地想道。

    “上次考试发挥失常了吗?是什么原因呢?”宋书涵一边给女儿夹菜一边柔声问道。

    “就是…”

    宋溪浔在脑中飞速思考着是撒谎还是避而不谈,前者不是自己擅长的事,很容易被mama看出来,后者又怕老师已经说了前因后果,自己再糊弄过去像是欲盖弥彰。

    “…嗯?”

    来不及再思考,她脱口而出:“就是和朋友吵架了…那段时间心情不太好,考试的时候总是走神。”

    “原来如此…老师还说你和你meimei走得太近呢,这也难怪,毕竟他不知道你们的关系…”

    宋溪浔仔细用余光观察着宋书涵的神情,所幸mama看起来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想着还好上次家长会让mama知道了meimei的事情,不然这次肯定会引起怀疑。

    “和哪个朋友…”

    “mama…”

    她们同时开口,同时欲言又止。

    “你先说吧。”宋书涵笑着说道。

    “我…我想知道,当时你们为什么离婚?”

    像是没想到自己会问这个,对方一瞬间露出了疑惑的神色,而后还是回应道:“因为性格不合…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就是…好奇,”宋溪浔低下头看向碗里的饭菜,继续道:“我和迁迹就差了两岁…难道你们刚离婚,爸爸就结婚了吗?”

    “…嗯,是这样。”

    “可是在meimei出生后的那几年,为什么我们还是住在爸爸家里…”

    “小浔,”她的mama温柔地唤自己的小名,“是mama的错,是我当时不够勇敢,没有直接带你离开,让你在那几年里受了很多委屈。”

    “我也记不清了啦…”她无所谓地笑了笑,追根究底地问:“那为什么爸爸没有送我们走?就算他不介意…难道迁迹的mama也不介意吗?”

    “这…”

    “而且…小时候爸爸和我们一起吃饭,从来只给我一个人夹菜,每次到我们屋子里,都会叫人把meimei抱走,就算她一直哭闹…”宋溪浔说话的声音一顿,类似的细节越是回忆起来就越是多,她抬起头和身边的人对视着,不解地直言道:“mama…我觉得meimei的家庭很奇怪,就好像是…三个陌生人一样。”

    “…小浔,有些事情你和迁迹不知道,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宋书涵放下了碗筷,无奈地看着她的眼睛说道。

    “可是…”

    “好了,那都是他们家的事情,和你我无关,你meimei也是无辜的,都这么多年了,就让它过去吧。”

    宋溪浔第一次在mama眼中看到这样的情绪,像是在请求自己不要继续问,又隐隐透露出面对现实的无力和无奈,她只好把越堆越多的困惑咽了回去,妥协道:“好…”

    “家里的盐要没了,等一下我去洗碗,小浔下楼买?”

    “嗯…”

    “那顺便帮mama拿一下快递?”

    “…知道了啦。”

    ……

    夜深,床上的人碾转反侧,没有了室友的交谈声,寂静的空间让失眠的自己感到更加压抑。她坐起身点亮了旁边的小台灯,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然接近零点。

    百无聊赖地滑动着主屏幕页面,最后还是点开了置顶的聊天框,最新消息几乎全都来自自己,对方的回复不是‘哦’就是‘嗯’。

    她从下向上翻,只觉得这人在露营那天前后全然不像是同一个人。

    5月7日   下午11:17

    【冰块】:睡了吗?

    5月7日   凌晨0:03

    【冰块】:最近换季   注意保暖   不要感冒了

    5月9日   下午6:05

    ZZZ:哦

    4月29日   下午10:24

    ZZZ:宝贝在干什么在干什么在干什么?我想你了~

    【冰块】:学习

    ZZZ:555

    ZZZ:你在家吗

    【冰块】:在   怎么了

    ZZZ:老婆不想我吗

    【冰块】:都说了别这样叫我

    ZZZ: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冰块】:[汗]

    4月29日   下午10:35

    ZZZ:开门

    【冰块】:?

    打开聊天记录里的图片合集,大多都是对方的自拍他拍,从一开始活泼可爱的风格到后来什么样的都有,甚至有很多张…衣服都没穿好。

    颈后不受控制地散出一缕信息素,她掩耳盗铃似的躺进被窝里,没多久就开始感到燥热难耐,只好拿起遥控板把空调调低了两度。

    好像是发情期到了。她迷迷糊糊地想到这一点,一时十分想念那人甜酒味的信息素。

    下了床去拿抑制剂,打开柜门后先被那几罐饮料吸引了注意——是前段时间meimei给的,说是新买的那箱喝不完了,就硬塞给了自己许多。

    前两次打开的两罐都是酒,这次总不会是了吧。

    她随便拿了一罐,拉开易拉罐环,凑近嗅了嗅,发现是果汁时觉得又庆幸又失望,味道像苹果也像凤梨,喝起来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她皱着眉头走去阳台上全倒掉了。

    这么一折腾更是睡不着,她干脆拉着窗帘,坐在阳台门边望天发呆。没戴眼镜的她看不清夜晚的群星,只见一片闪烁的微光。

    “天空中有那么多星星,我们看得见的星星都可以自己发光,可是月亮只能反射太阳的光,如果星星们有一天不想陪着月亮了…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

    宋溪浔想起尚迁迹在新年那天对自己说的这句意味不明的话。

    “是因为jiejie说会永远陪着我…像星星陪着月亮一样。”

    她其实已经记不清小时候的自己有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但是既然那天meimei这么说,应该是有的吧,只是自己忘记了。

    “老师说,晴天没有白云,只有太阳,颐都的晚上看不到星星,只有月亮。我不喜欢棕色的小熊,我不想写日记了。”

    就像那本十一年前的日记一样,小时候的自己只当是哄她开心的玩笑话,而她的meimei不仅当真了,还记了这么多年。

    她继续去看手机上的聊天记录,文字消息反而不多,全都是或长或短的视频语音通话,特别是在两人见不到面的假期里,她们几乎每天都连着十几个小时挂着通话。有一两次她和自己闹别扭,却也会准时打来电话,然后生闷气似的故意晾着自己不说话,就等着自己主动去哄。

    她一条接一条地点开对方从前发的语音消息,不是反复叫自己的名字就是一些无意义的语气词。她知道meimei在其他城市的每天都过得很繁忙,这人却还是固定花费这么多时间来‘sao扰’自己,像是无时无刻都在盼着主人回家的小狗一样。

    不知不觉已经翻到了去年的记录,12月18号凌晨少说也有99 的消息,一片白色的对话框全都来自尚迁迹,宋溪浔依稀记得她们那几天在吵架,起因于对方在电话里执意要赶走家佣那件事。

    一条接一条地看完,她心情沉重地放下手机,揉了揉酸涩的双眼。

    “嘟嘟嘟——”寂静房间里突然响起电话铃声。

    宋溪浔慌忙把手机调成静音,她看着屏幕上白熊的头像,下意识地站起身去找耳机,半秒后她又在心里否决了这个想法,抬手直接点击接听。

    “干什么?”一接通就是对方质问的语气。

    宋溪浔愣了一下,疑惑道:“什么?”

    “…你拍我干什么?”

    “拍…?”

    她心道糟糕,把通话界面切成小窗后看到聊天框最底部果然有一行小字,发送时间在五分钟前——我拍了拍“ZZZ”。

    “是手滑…”

    “哦。”

    “你怎么这么晚还…”

    没睡。话未说完,通话就被挂断了。

    硬生生被打断的滋味很不好受,宋溪浔心情复杂地看着手机屏幕,再次拨了过去,意料之内的不到两秒就被拒绝了。

    这个应用的新功能就是容易误触,而且她拍完后整整五分钟都没发文字消息,明显是不小心点到的,这人何必还给自己打个电话?

    她不服气地又一次点击通话,这一次等了二十几秒,好在对方最后接受了。

    “干嘛?”

    听到对方不耐烦的声音,她无奈地重复:“怎么还没睡?”

    “打游戏。”

    察觉到尚迁迹语气里的鼻音,宋溪浔直言问:“你感冒了?”

    “我没有!我…关你什么事…”

    她脸上的神情一僵,失措道:“你…哭了吗?哭什么?”

    “…我才没有!”

    手机对面的人似乎着急了,此时传来的嗓音更让自己确定了是哭腔,宋溪浔一时不知道作何反应,只是本能地先唤她的名字:“迁迹…”

    “你说!为什么这个点你还没有睡?为什么拍我!?”

    “我…我在看聊天记录…”她老老实实地回应道。

    大脑像是停止了思考,重逢以来她在自己身边哭泣的次数屈指可数,她不明白这人此刻为何哭得这么伤心。

    “聊天记录…有什么好看的…你不是讨厌我吗…”

    “我什么时候说讨厌你了…”宋溪浔呆愣道。

    “难道没有吗!?是你先疏远我冷落我的!你就是一直都想要我消失…你和他们一点区别都没有!反正…反正我也讨厌你,宋溪浔…我讨厌你!”

    “我…你…你先别哭了…”

    宋溪浔听不懂尚迁迹在说些什么,像是发泄情绪时的胡言乱语,连带着急促的喘气声,听得她感到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愧疚。

    “都说了我没有哭!”

    对方的音量徒然加大,她被吓得把手机从耳边拿远了些。

    “好…”她顺着她的话柔声哄道,随后犹豫地问:“你…现在在家吗?”

    “……”对方沉默不语,一段时间后重新开口,语气这才变得冷静了些:“在啊…那不然呢。”

    “好…等我。”

    “…什么?”

    电话被挂断了,再拨打过去也是无人接听。

    尚迁迹看着落地窗下昏暗又冷清的街道,在心里暗骂了一声,只得硬着头皮出门了。

    多年后的宋溪浔回想起今晚,那个把她们那时错综复杂的关系,隔壁卧室里熟睡的mama还有夜路上可能遇到的危险通通抛到了脑后的自己,除了冲动和不顾后果之外没有其他合适的形容词。

    睡衣外随便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夏夜的风吹散了脸上的汗,她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骑行。

    路灯微暗,近视的自己又忘记了戴眼镜,只得凭借记忆中的方向一味地加快速度。

    灰黑色的路面在眼前快速闪过,地上属于自己的影子被头顶的灯光拉长又变短。

    “宋溪浔!”

    听到喊声的她急刹住自行车,在道路的另一边和她的meimei对上视线。

    路灯下的她同样只穿了单薄的居家服,乌黑的长发有些凌乱地披散在肩后,委屈巴巴地望向自己,一点没有这几天在学校里的高傲冷漠。

    没在意红绿灯,宋溪浔骑车横穿过马路,无奈道:“不是让你在家等我的吗?”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尚迁迹低着头不情不愿地说道。

    宋溪浔随手把车搁在一边,看见那人瑟瑟发抖的模样便脱下外套为她披上,走近后才发觉她身上的酒气,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上了几分责怪,“怎么还喝酒了?”

    尚迁迹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缝有jiejie名字的那一件,太久没有闻到熟悉的体香,她伸手就抱紧了面前的人,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沾湿了对方的上衣。

    “迁迹…?”

    宋溪浔看不到怀里人的脸,只是呆站在原地,配合地让她抱着。

    路口边只有她们两人,对方冰凉的体温透过最后一层布料传到自己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宋溪浔顾忌到meimei容易感冒,正想出声提醒,尚迁迹又忽地推开了她,转过身就走。

    “我想喝就喝,要你管!”

    她背对着自己快步走过斑马线,只留下这句嚣张跋扈的话。

    “我…”

    这人变脸之快让她愣了半秒,犹豫了一下只好推着自行车跟上。

    “别跟着我!”她冷冷地瞥了自己一眼,一边走一边说:“都说了我不喜欢你。”

    “要是那样你就不会出来找我了,”她和她隔着一段距离,自顾自地小声道:“你又不认识路…一个人出来迷路怎么办?”

    “你…”她的脚步一顿,回过头气急地瞪了自己一眼,怒道:“我有手机地图!”

    “啊…好,”察觉到对方在下一个路口前减慢了脚步,宋溪浔忍着笑意跟在尚迁迹身后,大声提醒道:“直走就行。”

    “我知道!别吵我!”她闷声喊道,似乎只能通过加大音量掩饰话里的呜咽声。

    “…好。”

    两人沉默地走了一小段路,尚迁迹低头看着地上始终保持固定距离的两个影子,语气一转和以往一样冷声威胁道:“宋溪浔,你要是跟我回到家,我可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

    “…说什么呢?”

    “我说!你就不怕我把你关起来!?”她没有回头,漠然地补充道:“反正你力气这么小…只能被我cao。”

    “尚迁迹…别在大街上说这种话。”

    “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这样的人,你不是已经很了解我了吗?都说了我没有喜欢过你…你真的贱到愿意当我的性奴啊?”

    “我…”宋溪浔被她这话说得接不上话,思前想后妥协道:“我送你到电梯门口。”

    “……”

    见走在前面的人停在原地,她同样停下脚步,打开自行车的脚撑后慢步走到她身边,看着对方的侧脸正想开口,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一巴掌就落在了自己脸上。

    失去平衡的她靠向墙边,大脑嗡嗡地发出耳鸣,惘然地看着身前那个模糊的身影。

    “你知道吗?两年前的程嘉悦也和现在的你一样,以为发现了我的秘密就能看透我了?你们都一样…自以为是地多管闲事。”

    “……”她沉默地听着她的话,脸上火辣辣地疼,在这之前从未想过她的meimei会对自己动手。

    “…之后的事情你自己清楚,不想有和她一样的下场就离我远点!”眼前的人丢下这句话后抬脚就走。

    她看不清她的神色,可对方话里的哭腔明显得无法忽视。

    “是你和我说的…”宋溪浔朝尚迁迹的背影开口道,即使她依旧无动于衷地走远,她还是加大音量喊道:“是你说…不准我再离开你…”

    “……”她对自己的话充耳不闻,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你还说…如果有一天你要赶我走,那一定是你在骗我…”

    宋溪浔回想起那天凌晨的聊天记录,过去和现在的割裂感快要把她逼疯,她站在原地隔着数十米撕心裂肺地问:“尚迁迹!你现在就是在骗我…对不对?”

    “……”对方没有回话,却是停在了远处,像是无声的回应。

    她们就这样僵持了数秒,宋溪浔不再犹豫,快步奔向尚迁迹的方向。

    “别过来!”她背对着自己大吼道。

    她停在她的身后,再也掩盖不住自己的抽泣声,哑声问:“为什么?”

    “我说了我不喜欢你…你也讨厌我…你为什么就是不相信!为什么不承认!?”

    “我没有…我没有讨厌你…”她反复说着安慰的话。

    “你没有?那你那天为什么推开我?为什么把我们的小白熊丢在地上!?”抑制许久的情绪终于迎来了爆发,她失控地哭喊道:“你没有和我说再见…也没有人告诉我你再也不会回来!这十年…你有想起过我吗?哪怕一瞬间…”

    宋溪浔愣愣地走到尚迁迹面前,抬手擦干净她脸上的眼泪,可那温热的泪水还是接连不断地滑落在自己手上,她看着她的双目,极尽温柔对她说:“对不起…迁迹…是jiejie的错…”

    “jiejie…jiejie?宋溪浔,你有爱你的家人,你从来都不需要我…可是我…我就只有你了…为什么要冷落我…为什么要离开我…”

    在回忆的洪流中听到了那一声声悲泣,此刻的她才发觉原来meimei对自己的感情向来都是有迹可寻的,她从始至终都对自己抱有热烈又赤忱的爱意,是她选择性忽视了自己曾经对她造成的伤害,而是在怀疑和猜忌中一次次揭开她的伤疤,那个逃避现实的懦夫一直都是她自己。

    “我不会再离开了…我保证,所以不要哭了…好不好?”

    “…你骗人,我不信,”她压抑着哭声,小心翼翼地看了自己一眼很快又移开目光,低下头颤声道:“我不想顾及你的感受…会对你说很过分的话…我知道自己没有同情心…有暴力倾向…还有…”

    宋溪浔揉了揉她的头发,安静地听着尚迁迹把话说完。

    “还有很多很多…成千上万的缺点,就算我…根本不懂什么是爱…难道你也不会讨厌我吗?”

    “会,尚迁迹,你都不知道你有多让人讨厌。”

    听罢她又要忍不住大哭出声,这时面前的人却轻吻了一下自己的双唇,像是在无言之中提醒她不要再哭,她满脸委屈地看着她的jiejie,对方捧着自己的脸认真道:

    “但是我对你的讨厌会永远比喜欢少一点,就算你要和我分手,惹我生气,可你是我的meimei,我会尽我所能去爱你。”

    晚风吹落了头顶的绿叶,尚迁迹安静地看着宋溪浔,看向她那双和自己相似,却不像自己那样暗沉无光的双眸,和以往的千千万万次一样,主动吻上了她的双唇。

    她知道自己的世界里满是吞噬生命的肮脏沼泽,表面光鲜亮丽的城堡里躲藏着蚕食幸福的困兽,但她永远愿意为她的jiejie留出一隅干净无菌的角落,在那里存储所有属于她们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