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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3连续运转的拍摄行程,缄默不语离别后的挽留

    床品温软舒适,沉入梦乡,一夜好眠直到天明,阳光穿透射入,雨水过后是个极佳的艳阳天。

    一阵敲门声响起,姜禾掀开被子,从床上爬起,拉开窗帘,望出窗外是被日光播撒异国城中越发色彩饱和的房屋,众星捧月一般拥着远处的教堂尖塔上慈爱的圣母金像,如同满绣华服上拥簇的针线。

    她把门打开,看着依旧穿着基础款黑色长袖长裤的闻录此时炸毛的发型,眼皮半垂着似乎也还没真正睡醒过来,他伸手揉揉眼睛,跟姜禾道了声早安。

    “先去洗漱,我去做早餐。”闻录刚睡醒的声音低沉慵懒,却让人安心。

    姜禾应了声,随即前往洗漱,刷牙洗脸,看见桌上的橙色漱口水,她倒进嘴里。

    甜甜的,果然是橘子味的。

    将头发压下,用梳子梳开后撩往后背,打理好走出房间,走向临近客厅的厨房,正好听见“叮”地一声,吐司烤好了。

    闻录熟练地将橙汁倒满杯子,再取出烤好的金黄吐司放入圆盘中。

    飘扬的面包香味与黄油呼应,他掀开包好黄油的油纸,切开足量的黄油抹在酥脆的吐司中,受热融化的黄油甘香扑鼻,放上几片洗好的生菜,再将煎制好的培根与鸡蛋放入进去,再盖上一片吐司就完成了。

    从罐子里倒出坚果、麦片,配上一小杯酸奶,搅弄一份鸡胸rou沙拉,他井然有序地完成好后搬上餐桌,转身看见目视他良久的姜禾,她看见姜禾笑了,他莫名地也弯了唇。

    真奇怪。

    姜禾也上前帮他把早餐摆好,不同的是,闻录早上喝的是黑咖啡,或许是要应对一天的工作,让自己保持清醒,他看着姜禾拿着餐盘走来,自然开口:“你先吃,我把厨房收拾好就来。”

    说完后转身离开,姜禾先一步拉住他手腕,踮起脚来,将他竖立起的杂毛压了下去,手作梳子,压下膨起的黑发,“好了,去吧。”

    闻录被圈在她手臂之间,唯能看见她光滑白净的脸,姜禾说完话的片刻,闻录上前啄了一口她的唇。

    姜禾愕然,他随后补了一句:“我刷过牙了。”

    姜禾:?真没谈过?

    闻录: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还会这样。

    回到厨房后,他回味着适才的吻,舔尝嘴角时吃到熟悉的橘子漱口水味道,他痴傻地笑了,竟然品出一丝同居的幸福来。

    将厨具放进洗碗机后走了回来,姜禾等着他,他问:“怎么不先吃?”

    她说:“等你一起。”

    闻录既无奈又受用,跟她一起吃着吐司,咔吱一声脆响,是吐司边缘焦黄的提醒,生菜的清爽,吐司的脆香,培根的酥软,酱汁的浓厚在口舌交织,最后被冰甜的橙汁压下,再叉取沙拉放入嘴中,用勺子吃着搅拌着麦片坚果的酸奶。

    早餐就这么解决了。

    吃完早餐后闻录接了个电话,用着异国语言跟对方沟通,挂断后不久,他沉着开口:“要出的外景的借用时间有限,但不急,时间足够。”

    后来她才知道时间一点都不充足,是他足够稳重,稳在太了解自身,稳到丝毫不影响任何事。

    稳到不会让别人担心的程度。

    “刚好吃完,我背个包就能出去。”说完的同时把餐具收好。

    闻录饮下最后一口咖啡,跟着一起收拾,随后将盘碗放进洗碗机后开启,之后大步一迈进房间收拾东西,再去工作间把昨晚装上挑好设备的包背起,临行前不忘把昨晚刮取的胚灰拿上,收拾好便一起出了门。

    坐上电梯,从高层速降,找到地下二层的专属车位处把装备放进后备箱,他换了一辆更大的车开,车旋转出库,从暗无天日窥见烈日天光。

    他条理顺畅,带着姜禾先去了影棚,两人慢慢走了进去,进入了一个更大的造型间。

    他拿起一件衣服递给姜禾,是一件镂空束身裙,长到脚腕,如同绷带又像碎布缠绕后制成,像是染上了尘土与沙砾的黄,晕着过渡得当的色彩,镂空的部分像是长期工作而破损的衣洞,不规则又极具创意。

    换好衣服后闻录进行造型,制造汗痕与晒斑,随后打开昨晚装在报纸内刮下的胚灰,用了一层睫毛胶水,用刷子沾上足量的胚灰在额头、太阳xue、面中和下颌处涂抹,最后让姜禾闭眼,将余下的胚灰吹出,风沙扑面而来。

    眉毛也渗杂着胚灰凝成的眉粉,头发梳顺后在蝴蝶骨中央绑束,额头处用吹风机吹开几绺细发散在眼前,化妆只到鼻子。

    随后闻录拿起一个防尘罩般的面具固定在耳后,他拨弄姜禾下颌,点了点头后让她换上同色的系带高跟鞋,再掀开一旁隐蔽的窗帘,将外层华丽的大披风固定在裙子上。

    看见披风的那一刻,她才明白闻录为什么要换车开,披风体积庞大,大车更加适配,坐着能伸展,也更舒服。

    那是一件长达数米的重工披风,多种绣法集于一身,立体且富丽,纹刻着巍峨的古代宫殿群,传统的瑞兽纹样与花草并行,用色大胆浓郁,写意与写实结合,恢弘中透着呼吸的灵动,东方文化与西式剪裁对峙,与内里的剪裁冲撞。

    她越发好奇闻录的想法了。

    直到登上那座历时几个世纪建造的宏伟教堂,踩在拱顶上行走,身边如同荆棘丛林一般刺向天际的高塔,接引天际,达到与神明共通的观感。

    数十座石桥交错纵横,如猛兽化石的背脊,因阳光照射而逐渐橙黄发亮的壁面熠熠生辉,像是瞬间贴上了金箔,百座随着光线移动的尖塔阴影摆动着,如同扬起的衣摆。

    为拍摄直接清场的待遇,佐证着闻录的名气。

    近乎十米的重工披风被拎起,乘着电梯一路向上,这座教堂的电梯草图出自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巨匠之手,因为其名气极大,这座历时五个世纪,历经多位建筑师与雕刻家的努力被遗忘,讹传出是那位文学巨匠的个人之力。

    这里便是闻录所解出的,姜禾口中的被忽略的。

    被忽略的,就是需要被记起的。

    胚灰作尘,建筑师尚能被遗忘,而那些雕刻立面凶兽与圣人圣女像的雕工们则更是消散在岁月之中,史书无名,胚灰模拟为雕刻大理石落下的尘灰,吹拂在脸上,辅之更具有造型感的口罩面具掩盖住可能进入鼻口的细尘。

    都是在日臻完美的过程中,雕刻落下的石灰与瓷器利胚时落下的土灰呼应着,东西交汇,倒有种时空对话的错觉。

    在教堂顶层停下,闻录让姜禾站在石桥上,经过堂顶,巨大的披风整齐瑰丽地铺整,左手拿着高级珠宝品牌系列中的可拆卸权杖,在极短时间内镶出刀尖,右手则是紧握锤子。

    在石桥末端,尖塔底部,拿起刻刀,扬起锤子,作出敲刻的姿势。

    镶嵌宝石的棍杖像是魔法一般,刀落,雕像成。

    “专注,想象你在做任何你感兴趣的事情,像是在书店看书。”闻录的话清晰易懂,他将反光板调整好,瞥见只有天气晴朗才能窥见的远处山脉的风光。

    天气都在帮他们。

    于是,风吹,发起、尘落、凝神、日光,金像反光收拢镜头,精美雕像诉说神话,恶兽组成的排水口震慑妖兽,穹顶、岁月飘摇而颜色更加深邃的大理石柱,繁复精美的雕像与内里的衣裙对应,东方宫殿与西方教堂在此刻完成对话。

    一瞬间,刻入镜头。

    而后取下披风,听着指导快速抓拍,在塔下、铜门、楼梯,人像与场景结合,最后进入教堂内,窗花格裁切的阳光与巨大的教堂彩色玻璃凭空造了一件彩色头纱,自然地披在身上,扬起头颅,似乎是工匠满意地欣赏着自己手下引以为豪的作品。

    同时间,随着日光流转,彩色玻璃上的故事开始流动,逐渐变得鲜活起来。

    拍摄结束时,正好看见政府工作人员前来,闻录这才看了眼手表,时间恰好,多一分钟就超时了。

    姜禾看向闻录,他举了举相机,“专业能力。”

    姜禾笑了,随后拿好设备衣服离开教堂,今天出图很多,他很满足。

    她看着他的笑容,拿过他的相机,给他也拍了几张照片,阳光下,鸽群飞舞,帽压刺芒,他身边是他珍爱的设备,以及他创作时的教堂背景,日光充足地将立面打出辉煌色泽,他闭眼张开怀抱,收拢住满身碎光。

    后来这张图片成为了他网络平台的主页照片,这份悠闲自得跟背后的故事是看客未知的。

    是被忽略的。

    也是被两人记起的。

    在这一刻,两人的想法融合,姜禾来时看见教堂的所想所思被闻录以另一种方式捕捉并理解了,而那一天,在教堂外的是她,走进教堂内的是他。

    回到影棚,把衣服换下,卸妆,随后去吃饭,两人相对无言,结束上午拍摄的闻录回归私下的状态,他问:“累吗?”

    “比运动轻松。”她将土豆泥送进嘴里,绵软化丝。

    他点点头,说出了一句自己也没想到的话,“要是之前遇到的人都像你一样就好了。”

    “我怎么了?”她笑问。

    “跟今早的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没那么冷了。”他话说随意又和煦。

    姜禾愣了片刻,“闻录,有人夸过你会说话吗?”

    他思索了很久,想从脑海里找出问题的答案,吃饭结束时他突然开口:“可能是跟我爷爷学的,他跟奶奶经常这么说话。”

    闻老爷子就是这样,给他塑造了很好的榜样,养他在爱里,所以也不算无师自通。

    算是耳濡目染。

    所以之前遇见糟心事,他并不觉得伤心,而是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这么做,只觉得懵跟不理解,他从小到大所处的环境里没有这些,后来理解了,他只觉得无言,也就释怀了。

    “你应该很爱你爷爷奶奶。”姜禾看他。

    闻录点点头,“是很爱。”

    结束对话,两人将衣服送回品牌总部,验收查看,完好无损,依旧保有极高的名声,背景看到的东西,完完整整在眼前走了一遍,倒也有趣。

    本以为背景系统会消去人与人之间互相了解的欲望,不曾料想,就是知道了,所以更想看看相不相同,也想探索更多不曾出现在背景内的东西。

    挖掘未知,也算是一种成就感。

    两人坐在车内,闻录开口问她:“让你来拍摄,影响了你时装周的日程吧。”

    他用的是肯定句,姜禾不甚在意,“有秀场视频,所以没事。”

    “你有看见太阳光又烈了不少吗?”闻录揶揄她,“夸奖不能直说吗?”

    “自己悟到比直说...”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捂住嘴,回旋镖转得飞快,倒也证明闻录能懂她,至少两人都悟到了彼此要表达的意思。

    “好好好。”她假笑收手。

    闻录一把凑过来,“还没亲我。”

    唇刻下来,温软中描摹唇形,永远克制且睁睛,姜禾捂住他眼睛,使了点力咬在他唇上,“就不能闭眼吗?”

    他不解,“接吻要闭眼的吗?”

    “不一定。”姜禾很快说服自己。

    他又问:“今早拍摄的时候,你在想什么让你感兴趣的事?”

    拍摄时,闻录一直盯着她,话语落下的片刻,似乎她就真的化作了专注的雕工。

    “没想什么,拍摄的时候,我就只是把教堂也当成书读了。”姜禾开口,建筑也算是固体史书。

    他满眼好奇,突然无厘头地问,“能接受刺激吗?”

    “还行。”她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你要带我去干嘛?”

    “先不急着说,去选衣服。”说完,给她系上安全带,把车开往布满品牌屋的街道。

    他昨晚睡前查了时装周日程,预约了几个品牌屋,给她补足因拍摄而错过的秀场,并且最后一个主题的拍摄衣服由她自己选择。

    旋转在不同的品牌屋中,不拘泥于男装或是女装,试衣看展,遇到喜欢的直接量身刷卡,闻录看着她干练的姿态觉得有趣,或许人多少会喜欢和自己相似的人,该认真时就认真,散出的魅力比铂金恒定。

    还有一些当季不错的衣服,基础休闲款又简便,闻录索性借了出来,以作拍摄需求。

    从品牌屋下来时,身后跟着品牌屋的员工,将衣服放进后备箱,随后闻录开始导航,去往最后的拍摄地。

    后来,姜禾回国时收到了一笔打回的款项,才知道闻录在和品牌屋沟通时帮她付了钱,并让她已经付的钱原路返回,姜禾发消息问他时,他的信息只有几个字:不能白打工。

    驱车一个半小时,从繁华的城市中心区开往蜿蜒陡峭的高山,峭立的山壁奇石遍布,盎然的树丛已然开始嫩绿起来,遍布山间,像七星瓢虫身后的斑点。

    极目远眺,看见一座桩高百米的长桥连接山峰,中有游人和车,定睛一看,绳索由曲瞬间拉直,人从高处蹦下,尖叫撕破天际,这里是蹦极场地。

    “带我来蹦极?”

    “嗯。”

    “所以要穿舒服的,自己喜欢的。”

    姜禾明白他的意思,他紧接又说:“我们等夕阳出现。”

    车停靠在桥边,将座椅往后调,透过挡风玻璃望出去,此时日光偏移,天蓝树青,仔细看漫山的植被,色彩各异,多以绿黄为主,掩露出的白色山体钝刀削过一般,不规则且留着锈色。

    人影像是定格动画,直到余晖的光即将洒出,闻录让她去换借出的衣服。

    一身简单好看的白色套装,高领掩住大半截脖子,垂下两条及腹的绳带,黑色线条连接衣袖与裤边,长裤堆在脚腕,停在运动鞋上,整体性强且年轻,正好符合这个经典品牌近几年最想呈现的让年轻人注入新的激情。

    走下车,闻录早早在网上约好,有人来接引,姜禾被带去称体重带手环,之后在蹦极区等待,再套上安全带的同时,听着工作人员的指导,告知注意事项。

    闻录上前和她说话,他手抓相机,已经提前调好参数,拍摄点在于蹦极点旁,所以能清晰地拍摄记录,“什么都不用做,就当在睡觉,我能拍好的。”

    “专业能力。”姜禾学着他,还打了个响指。

    “嗯,相信我。”

    片刻后,连上蹦极绳,百米高度在姜禾眼中倒像是自由的怀抱,她毫不惧怕,在高处看着山下的景色,跳下前她转身看了闻录一眼,稳点朝她点点头。

    伸直腿,放轻松,张开双臂,向后倒去,风声在耳边爆鸣,绳索瞬间拉直,发丝飞舞,斜阳镀金身,余晖当眼影,漫山遍野做温床,睡在大地上,反弹做翻滚,荡漾成睡梦。

    夕阳下的剪影,自由在拥抱,风声不断吹拂,人如盛放的百合飘转在山野间,垂手如花瓣,荡漾着,花落,像成。

    需要绽放的时刻,已经绽放在了山谷里,影像中。

    稳当地落在台上,风声好像还在耳边呼啸,真的像是睡了觉,醒来时看着阳光催黄树林,她也算是读懂了闻录对于急需绽放的瞬间的解读。

    回到桥上,闻录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辛苦你了,所有的拍摄结束了。”

    结束的一刻总是令人怅惘,明明人还在身边,景也在身边,但就是没有那种感觉了。

    “我们是不是要说再见了?”姜禾问他。

    他没说话,眼睛眨了数下,压下了不易察觉的酸。

    怎么会酸呢?明明只当是萍水相逢的。

    回到车里,闻录一言不发地开着车,姜禾也没有一定要得到个回答,答案也不会影响她要回国的日程。

    她索性闭上眼休息了。

    驶回中心城区时,天色暗了,又下起了小雨,好像清早遇上的艳阳天是场馈赠,是为了创造一场美好的回忆。

    车停在姜禾的酒店旁,他没把姜禾叫醒,只是就这么看看她的睡颜,看看交织的行人,听着雨水散落在伞上的声音,听着雨落车窗的声响,再看着雨珠汇成线在玻璃窗上一点点滑落。

    霓虹灯闪过一轮,姜禾翻身时醒了,她睁开眼看见闻录,闻录朝她笑了笑,“有睡好吗?”

    “你可以把我叫醒的。”她声音惫懒,随意揉了揉头发。

    闻录摇摇头,姜禾拍了拍他的手背,千言万语汇成一句:“好了,我该回去了。”

    她手放在车门开关上,转身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句话,“我们可以晚一点说再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