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船厂险境

    船厂临江，离上次那个码头不到三公里。

    夜色笼罩下阴郁飘摇，老厂区树木茂密，厂房低矮，路灯没有几盏，横幅垂得很低，字很醒目：“反对裁撤！反对并购！保卫家园！”

    人聚集了很多，都穿着铁灰色工装，那已经是十年前的款式了，破旧且沾满油污。

    是的，这间船厂停工接近十年，去年初重新开工，在设备落后的情况下，借调外部资源，竭力生产一艘货轮，并顺利完工进入了交付程序。

    工人们付出了很多努力，面色凝重悲愤，反而没有什么人说话。

    孟真踩着辉煌过的小道走过去，心里不是滋味，夏慧紧紧跟在一旁，身后带了四名保镖。

    夜晚静悄悄，风吹过树叶，叶子互相摆动，发出轻微的哗哗声。

    白术钻出人群，麻利地爬上一块废弃甲板，突然振臂一呼：“兄弟们看啊，就是她！就是你们新上任的老板要开除你们！”

    众人齐齐望过来。

    今天刚刚辞退白术，夜里他就敢带头闹事，还是孟家对他太仁慈。

    眼下没工夫计较这个，要先安抚工人情绪。

    孟真迎上去几步，大声说，“集团公司没有下文件，没有决定裁撤，收并购也只是换一种方式经营，不会影响大家的权益！”

    工人没有哄闹，看着她，似乎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百衍重工收购案陷入僵局，正是因为孟真不想交出主动权，不想看到这一幕。

    她仍在努力争取，却不敢做出百分百的保证，只能说：“我们会妥善安置，不会让大家受委屈，这么晚了，都早点回家，集团公司会尽早给出解决方案，一定让大家满意。”

    “什么妥善？说什么官话？编得那么好听，开除就是开除！”

    白术摇了摇手上的小白旗，神气活现，“这是我亲侄女！我可是她亲叔叔！她都敢开除我，把老父亲气得心梗住院，还指望她对你们讲道义？”

    他样貌周正，身材发福，平日里西装革履像个成功人士，此时穿一套厂里的工服，脸上抹过黑灰，融入群众里煽风点火，几件毫无关系的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像真的一样。

    现场轰一下乱起来，不知道哪里出来几个喇叭喊话，人群挤在一起激烈叫骂，潮水一般四处推攘，眼见就要失控。

    孟真心急，声音更大些，“我向大家保证！我在，孟家在，船厂就在，饭碗也在！”

    大不了拿孟家的钱来贴，能维持几年是几年，她现在顾忌不到那么多了。

    铁门砰一声倒地，灰尘扑腾而起，众人发了疯一样吼声震天，挥舞一两米的钢筋，噼噼啪啪一顿打砸，白术跳下甲板，鼓动一大帮激进分子冲过来。

    保镖拦开一部分人群，但人太多了，将保镖也冲散开。

    孟真被人群围起来，声音完全被淹没。

    众人围住她声讨，不断有人伸手推搡，她站不太稳，抬手尽力安抚，“大家不要激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谈，你们这样闹解决不了问题，不要被有心人利用了！”

    群情激愤，不论孟真说什么，都没人听。

    人群越围越拢，挤挤攘攘。

    “让开！让开！”夏慧被挡在外围，根本没挤进人堆。

    她拼命拨开人群往里面挤，左手护住手机，右手拨号往外打电话，电话刚刚打通，手机被人挤掉了踩在地上，人群sao乱，夏慧弯腰捡手机，手又被人踩了，一会儿被人绊倒，脚又被人踩了。

    “啊——”夏慧惊声尖叫，这声尖叫也被sao乱掩盖了。

    突然轰一声巨响。

    船厂内部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油库炸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现场人群惊慌地往外涌，船厂大门刚刚被推倒，堵住出口，门口不少人被绊倒，产生连锁反应，发生大范围的踩踏，一时间哭声震天。

    孟真心急如焚。

    船厂沿江后排共有四个油库，爆炸一个，会引起相邻油库的燃烧和爆炸，如果引起人员伤亡，事态会严重得无法收场。

    她必须尽快出去，要尽快灭火，要疏散人群，要控制舆论。

    可是大门被堵了根本就出不去。

    这处船厂早已经过了巅峰期，很长时间没有从事生产，去年年初开工时，孟真随公司高层来过一次，记得沿江那里有条小道可以出去。

    孟真没有犹豫往那边跑。

    身旁的人群忽然全往她身上挤过来，她根本无法穿过人群中心，只能随着人群的力量流动，众人挤进侧面一个厂棚里，越挤越深入，刚好将孟真挤进去，离出口越来越远。

    不行，不能随波逐流。

    她提起一把力气，避开人群中部，绕到贴墙的缝隙，费尽力气往门口跑，众人忽然也往外跑，就快要到眼前了，这时候门突然关上，咔一声落了锁。

    与此同时，厂棚另一侧堆的货物燃烧起来。

    孟真立刻明白了，这伙人是故意将她堵进这间厂房的。

    四周黑乎乎的，没有别的出路，人全跑了，就剩她一个。

    孟真落了单。

    难道就要这样被烧死在这里吗？

    火还没起来，先烧起来的是浓烟。

    厂房里没有水源，没有光，她脱了身上的西服围住脑袋，企图挡住浓烟，争取存活的机会。

    但是她的眼睛快要睁不开了，喉咙也很痛，她往铁门的缝隙处爬，希望获得一丝新鲜的空气，可是空气越来越稀薄，她渐渐失去力气，失去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