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简】99号办事处（巫咸族 一）

    贯胸整族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被困到这里多久了，更不记得这些日子到底是怎么熬过去的。没有心脏使得他们不会那么轻易的死亡，可全身溃/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家人日复一日的饱受折磨却无计可施，他们还能算的上活着吗？所谓生不如死，大概也就是他们这段时间的时时刻刻的感受了。

    不过老天到底待他们不薄，就在他们面对灭族的绝望的时候，居然让神鸟凤凰来到了他们面前。这位只在传说中存在的护佑万物的生灵也许就是他们的希望。

    “我……”简隋英被这声势浩大的一幕惊了一惊，他承认，他确实挺喜欢听人奉承也喜欢听人夸赞，可面对着这群饱受折磨的人的跪/拜，他却一点儿也不想听到，因为那些人在向他求助，而他……不知道该怎么救他们。

    本能的，简隋英把目光转向了李玄，他不知道李玄找到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只是下意识的想向他询问。李玄总是淡定的，胸有成足的，而且他什么都略知一二，他一定有办法。

    可惜，这次他却没从李玄脸上寻到惯常的那种淡定，而是亲眼看到李玄的脸色在震惊之后陡然转成了无奈。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简隋英喃喃说着，耳朵听到的一直跟着他们的那个贯胸人凄厉的哭声，眼睛看到的，是一群无力又无助的人满含期待的跪拜，第一次体会到力不从心是个什么滋味。

    这个滋味实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如果非要说的话，那大概可以用酸涩来替代。

    简隋英活了20多年，从来都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没有哪一刻有过这种感受，莫名的，他想到了李玄之前告诉过他，他的眼泪可以救治一切病痛，可即便是面对如此惨状，他还是哭不出来，只感觉到胸/口刚刚凭空生出来的那个东西疼的难受，难受到他向来笔直的双腿都被这胸/口酸疼的有些站不稳。

    还好李玄一直注意着他的状况，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又悄然抬手在他的后背上轻轻拂拭着，柔声道。“不要自责，即便是你这么强大，也无法做到救所有人的。”

    “可是他们在求我，他们叫我凤凰大人，我却救不了他们。”简隋英下意识的把头靠到了李玄的肩上，轻声呢喃道。“我是凤凰，我都救不了他们，难道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继续这么受折磨嘛……真的，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

    办法其实是有的，而且不止一个，可李玄没法说出来，因为这些办法都在简隋英身上。最简单的办法就是他之前提到的凤凰的眼泪，可简隋英偏生不会哭。简隋英恢复真身的时候，李玄曾为他压制体内乱窜的灵气，也借着这个机会在简隋英身上查探过，不知道为什么，简隋英之前胸/口那处是空的，也就是说，在这次恢复真身之前，他也是个没有心脏的人，五脏六腑凭空缺了这么一个，七情六欲也因此缺失了部分，他之所以不会哭，大抵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他根本不懂爱恨情仇这些复杂而又热烈的情感，所以也就不会用哭来感慨那些情绪。即便是刚刚他把空缺的那个心脏给找回来了，可情感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学会的，所以他依旧流不出泪。

    当然还有其他的办法，那就是凤凰的羽毛，之前李玄提过，简隋英的身体构成由德、義、礼、仁、信五种世间最美好的品德构成，可消一切灾厄。所以贯胸族人的伤，自然也可以用他身体上代表着这五种德行的五色羽毛化解。只消简隋英忍痛拔几下，再刻上他的符咒，也不是没办法救。可这个打算只在李玄脑海里打了个转就被立刻驱逐了出去。

    因为这么做，又要简隋英在这里留下信物。留下信物这件事和上次他们在海底遇到的危险未免过于相似，加之这件事的引子也就是那个贯胸人，曾经和白矖中过一模一样让人神志不清的咒，把这些串到一起，实在不能让人相信这只是一个巧合。

    李玄自认不是什么冷血无情之人，见到这些人的惨状，他本能的也想去救，可是他总还保持着理智，也需要衡量一下救助的代价。这些人是很惨，可和天塌地陷，世/界/颠覆比起来呢？

    李玄不知道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可接连搞出这么大的阵仗，现在又不惜拿一个氏族的人来做饵，那他想从中得到的，肯定比这要多的多。

    李玄没法赌，数千年之前天翻地覆的灾难还历历在目，他不可能放下那些顾虑去赌一个有可能，这代价太大了，不仅他，甚至所有的异兽，都经受不起这样大的代价。

    可简隋英还伏在他肩上希望他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李玄垂下目光，轻声叹了口气，随即在简隋英耳边缓缓问道。“你信我吗？”

    “肯定信啊。”简隋英毫不犹豫的回答。“不然问你干嘛。”

    “那就好。”李玄说着，突然抬起了一直拂拭着简隋英后背的手，又猛然发力，一股水流突如其来的从指尖流出朝着四周的壁垒汹涌的铺去，只片刻就把那壁垒挡了个严严实实，又在瞬间凝结成冰，成为一道严严实实的冰墙，速度快的，甚至连壁垒后面的贯胸族人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立时被封入到冰墙之中动弹不得。

    “你这是在干嘛？”简隋英一瞬间也被惊呆了，他怔愣的看了李玄片刻不解的问道。“冻住救能救他们吗？”

    “暂时不能。”李玄摇了摇头，小心翼翼的望向了简隋英的眼睛，又在确定那双眼睛里只有疑惑而没有怀疑后悄然松了一口气，轻声解释道。“先封印住他们，不让他们再感受到痛苦，我们去别的地方想办法。”

    “别地方有办法吗？你想到要去哪儿了？”简隋英不疑有他，声音也不像之前那样恹恹的，瞬间又有了精神，不住的询问道。“你看出来他们是怎么回事儿了吗？”

    “嗯。”李玄另一只手还抱着简隋英，有些不自然的答道。“如果没猜错，他们中的应该是某种蛊，而不是毒，所以我们需要找到会解蛊的人才能救他们。”说完，李玄到底是放开了一直抱着简隋英的手，淡淡的转头对着哭的已经失去了知觉的贯胸人道。“不想变成他们那样，就跟我们走，或许还有机会救你的族人。”

    “真的吗！”那贯胸人毫不犹豫的抹了把脸，连滚带爬的跑到李玄身边儿，满脸戚戚然道。“领导真有良策救我族人？”

    “只是有办法，具体能不能找到，还要看运气。”李玄说完又悄悄瞟了简隋英一眼，剩下的话他没说出来，其实他想说，有凤凰在，运气这种事儿多半是能碰上。不过这种无形之中会给简隋英造成压力的事儿他还是不太想宣之于口，于是选择了缄默。又在简隋英已经恢复了精神之后化为原型，托着简隋英又抓起贯胸人招云飞出了地底。

    简隋英俨然还在思索李玄说的办法和他们接下来要去地方，一时竟忘了他现在已经恢复了原身，完全可以不用继续骑着李玄到处飞，而是可以用自己的翅膀跟上李玄的步伐，在飞了好远之后才蓦然想起来，不过这时他也懒得提醒这些了，只学着从前还是一只鸟时的样子，抱紧了李玄的脖子后，又把头搭到了那硕大的龙头上，轻声问道。“你说要去找解蛊毒的人，是什么人？他觉醒了吗？”

    李玄的脖子上痒痒的，简隋英当鸟的时候，他还没什么感觉，可如今这鸟变成了成人，还延续着之前的动作，李玄莫名的感觉被简隋英抱住的那一处像是被什么撩/拨了一下似的，再结合简隋英此时低落的心境，李玄只把这些归咎于认识简隋英以来，从没见过他这个模样，连带着，他也被这种低落带动的心里有了些触动。所以，他也学着从前的样子，假装如无其事的轻声解释道。“觉醒没觉醒，其实我也不太确定，不过来之前我让处里在这附近探查过，有大量异常的生命体。只能说觉醒了的可能很大。至于是什么人，你应该还没学到，是在西方的巫咸族人。”

    巫咸族简隋英确实还没学到，不过他也不陌生，因为之前他接触过的《山海经·大荒西经》有记：“荒之中，有山名曰丰沮玉门，日月所入。有灵山，巫咸、巫即、巫朌、巫彭、巫姑、巫真、巫礼、巫抵、巫谢、巫罗，十巫从此升降，百药爰在。”其中的巫咸，大抵指的就是这一族群。

    “嗯，没错，就是他们，记得很好。”李玄赞扬道。“那你还记得他们为什么被称为十巫吗？”

    “因为这十个族群都不式农业生产，而是由用巫术沟通天地，听从上天的旨意来存活，因此也被称为巫族。”

    “又对了。”李玄继续轻声赞道。“所以，你明白为什么我们来找巫咸族了吧？”

    “明白了。”简隋英点点头，当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因为巫族惯于使用的就是巫术，蛊这种东西追溯起来，和巫算是同一脉，所以只要找到巫族，没准儿会有办法！不过为什么我们要找巫咸族呢？其他巫族不行吗？”

    “这就是你还没学到了的。”李玄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简隋英低落的心情，不顾此时他们还飞行在空中，耐心的为简隋英解释道。“这十巫虽说被称为十个族群，可实际上，只是十个祭祀的名字，他们无论是祭祀、占卜还是预言都同进同出。而巫咸，就是这十巫之首，换句话说他们整个巫族，其实也可以统称为巫咸族。据《山海经?海外西经》记载：?巫咸国在女丑北，右手cao青蛇，左手cao赤蛇。在登葆山，群巫所从上下也。说的就是巫咸族十巫沟通天地宣神旨，表民情的场景。”

    “这么神的吗？”简隋英默默的嘀咕了一句，没忍住吐槽道。“都这么神了，怎么还没躲过之前你们说的那场浩劫呢？别是他们预言时灵时不灵吧，这么大的事儿都算不出来。”

    “巫咸族的预言……”李玄顿了顿，默默转过了头，目光扫过简隋英，又落道被云层层遮挡的大地上，这才开口道。“巫咸族的预言，从不出错。只是天命这个东西，即使是算到了，也只能顺应，即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法做到逆天改命，所以占卜到了也只能眼睁睁的等着那场浩劫的发生。”

    “那不是比其他人还惨吗。”简隋英不自觉的叹道。“明明知道即将要发生灾难，可是却没法改变，只能等着那场灾难的到来。比其他毫无所知的人还难过的多。诶，你说，这巫族的人占卜到了浩劫以后，尝试过努力吗？”

    “不知道……”李玄飞行的动作猛然一顿，如果在李玄的正面看过去就会发现，他正盯着地上那片生机盎然的土地发呆，脸上带着的是从来没有过的恍惚，可也只有片刻，李玄便恢复了清明，继而无奈的笑了一声，似乎是在说服自己。“知道又能怎么样呢？已经发生了，而且现在大家也都慢慢觉醒了，甚至还生活的不错，只要这样就很好了。”

    “确实挺好的啊。”简隋英坐在李玄的背上，自然没有看到李玄的表情，不过还是很好的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那么一丝不属于他的语调，于是干脆的揽了揽李玄的脖子，又拍了拍李玄的龙头，沉默了片刻，才轻声说道。“人和异兽之间的平衡，本来就很难协调，你做的已经够好的了，起码现在无论是人还是异兽，都能在这广袤的天地之中找到自己的用武之地。”

    不知道这鸟是不是冒然长出了一颗心的缘故，难得说几句不怼人的话，听起来甚至还贴心无比。李玄也从这几句话中听出了简隋英对他难得的夸赞，到底没忍住笑了笑，又轻轻摇了摇头，这才道。“你倒是心胸开阔的很，要是所有的异兽都像你这么想，就能省了我不少力气了。”

    “得了吧。”简隋英不自觉翻了个白眼讪讪道。“要是真多几个像我这样的，你那个处还有好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为什么让我去上小班儿。”

    “嗯？你都知道了？”李玄大惊，自从举报事件发生以来，他一直都小心的维护着简隋英的情绪，不仅自己没在简隋英面前透漏一句，甚至下令让整个兽统处都不许透出风去，他是想不到到底是哪个关节出错，居然还是被这鸟发现了。

    “我又不傻，我刚去上小班儿一天，就听说有人偷偷放鞭炮庆祝了，猜都能猜出来。”说到这儿，简隋英脸也不禁一红，悄声道。“有什么啊，不就是无意间搞了点儿破坏嘛，至于不告诉我吗，告诉我我又不能去打击报复。”

    “那不是……”李玄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总不好说，这都是为了你的情绪着想才没说出来，这鸟要面子的很，一听说是这个理由，没准儿又发火。索性闭了嘴再不回话，而是专心的向他们的目的地飞去。

    直到了西放接近灵山的方位，李玄才淡淡开了口，不过这一张口就是一句疑问，目标依旧是简隋英。“你不怕蛇吧？”

    简隋英虽有不解，但还是如实答道。“不知道啊……应该是不怕的吧……很多吗？”

    “巫咸族以蛇为圣物，想来应该不会少。这样会怕吗？”

    “呃……”简隋英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怕，可毕竟没经历过被群蛇环绕的场景，忍不住在脑海里想象了一下，顿觉混身不舒服，又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不过下一秒，他就听到李玄沉寂的声音传到了他耳边。“如果觉得不舒服的话就抱紧我，离我近的话，那些东西就不会近你的身了。实在怕的话，也可以闭上眼睛，等我叫你再睁开，好吗？”

    简隋英其实是想嘴硬的说自己一点儿也不怕的，也用不着嘱咐他那些，可听到李玄声音的那一瞬，莫名其妙的身体先他一步有了反应，紧紧的搂住了李玄，随后一个“嗯”字，就无端的脱口而出了。

    简隋英：“……”完了，好像有挺多地方都不听脑子使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