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再相遇
方多病知道李相夷的轻功有多厉害，所以他根本不敢停歇，背着自己的包裹，一路朝着与屏山镇不同的方向走去。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一心想要离开此处。 那护甲他没有拿，而是留给了李相夷，他只带走了几件衣服，一柄木剑，还有一点点银子。 一路上方多病都在想，自己要去哪里，却始终想不出来，他对外面的世界一无所知，目前也只知道屏山镇和那个小渔村，认识的人也只有李相夷。 外面的世界看着很大，他却第一次有了些害怕。 离开莲花楼，让他觉得自己好不容易长出来的根好像断了。 他甚至走到半路还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是不是不该不告而别，可是当他再想回去时，却又发现自己好像找不清方向了。 他望着茫茫的山林，只觉得心中的孤独感又冒了出来，他有些想李相夷了。 方多病坐在路边发了好一会儿呆，并没有看到有人追上来，或许李相夷找错了方向，又或者，对方根本也没有想过来找他，毕竟是他不告而别在先。 算了，或许天意如此，他不该反反复复，不该后悔才是，他选择了自由，就该坚定自己的选择。 方多病又重新站了起来，继续往前走，他走了两天，带出来的水和干粮已经吃完了。 没有吃的还好，但是没有水喝实在不行，方多病又饿又渴，却还是没有看到一个村庄，他准备先去寻找水源。 花了半天时间，终于被他找到了一条河，他蹲在河边给水囊灌满了水，正想着要不要下水捞几条鱼，就忽然看到距离河岸不远处的山道上骑马过来一行人。 在那些人出现的瞬间，方多病的心就是一跳，他站在河边想要找地方藏起来，却没有时间了，那些人骑着马片刻间就到了跟前。 这几人穿着统一制式的枣红色长袍，手上拿着武器。 方多病看到他们剑上的门派符号，直接撒腿就跑。那几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远远的叫了几声喂，方多病却如惊弓之鸟般，死都不敢回头。 他甚至听到了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情急之下，用起了李相夷教他的轻功。 他练婆娑步不过数月，内息虽不够稳，但这一提气速度倒是快了很多，在发觉自己果真将人甩开时，他还满心欢喜。 不过想到自己用的轻功，又不免想到了李相夷。 若不是对方教自己的功夫，或许，他今日一定会被这些人抓了！ 可是明明已经过去几个月了，万圣道的弟子为何还在这里？他父亲果然没有想过要放过他！ 也是，那人怎么会放过他呢？父亲本来就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有方多病这么一个儿子！ 李相夷……你为何一定要找他…… 方多病心情烦闷至极，偏偏他肚子忽然传来一阵奇怪的感觉。 好像有东西在动！ 这个认知让他吓了一跳，内力随之一窒，猛然从空中跌落。 他此时已经踩着轻功跑到了河水的下游，此处水低岸高，方多病刚好落在了水里。 他摸了摸肚子，只觉得刚才那一瞬间，他肚子里刚才真的有东西在动，这种感觉，太怪了。 应该是错觉吧？然而很快他就没空再去想这些事了。如今更急的是赶紧从河里出去，方多病踩着一旁的软泥，想要上岸去。 却不妨这泥土湿软，他一脚踩进去，脚却拔不出来，身子一歪，竟然朝旁边跌去，身上的包裹也随之飞出，落入水中。 他伸手想要去够，却已经来不及了，那绑着木剑的包裹打了个漂，就被有些湍急的水流快速冲走了。 方多病努力稳住身子，想要先上岸去，却没想到，刚才被他甩掉的万圣道弟子又追了上来，他眼含绝望，只觉得自己若是上了岸，一定会被抓到。 便闭上眼，让自己往后倒去…… 他不能再被抓回去了！绝对不能！即便今日是被淹死，也绝不回去！ 那几个万圣道弟子刚到了河边，就看到刚才那个一直逃跑的年轻人居然掉进河里，已经被水冲的好远了。 其中一人想下马去，旁边的人拦着他，“人都被冲走了，想救也来不及了。再说我们还有盟主交代的要事要去处理，走吧，别管闲事。” “哎，也不知道，这人见了我们跑什么跑，我们万圣道又不是金鸳盟。” 又有一人道，“金鸳盟算什么，邪门歪道，数月前已经被灭了，连四顾门如今也解散了。盟主说让我们去各地广招门徒，说不得，用不了多久我们万圣道就是天下第一大帮，到时候，你我怕是都要成为盟中元老了！” 他的话让其余几人听的舒爽不已。 “快走快走！别耽误事了，一个糟心的傻子，想问个路，这人居然自己掉河里了。这地方这么偏僻，再找不到客栈，今日我们怕是要睡荒郊野岭了！” 他们几人一路抱怨，骑着马离去，再看那河里，早就不见刚才那坠河之人的身影了…… ＊ 方多病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似乎躺在一处卧房里，他看了看自己身上，衣服不是他的，明显被人换过了，连裤子也被人换了，那他的身体…… 他急忙站起来，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肚子有一些坠痛，他只觉得自己身体似乎很不舒服，只能坐下来，先运功调息，像从前无数次夜晚一样，用扬州慢为自己平息身上的疲惫和难受。 等方多病觉得浑身舒畅后，才收了内力准备离开。只是他没有找到自己的包裹，捂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包裹好像掉进水里，被水给冲走了…… 里面的衣服银子倒是没什么，反正他带的不多，这些也都是身外之物，可里面还有李相夷送他的木剑，如今竟然也丢了么？ 方多病有些难过，他正想推开门离去。 那房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走进来一个穿着紫色衣衫的姑娘，这姑娘冷着一张脸，手里拎着一个脏兮兮的包裹，里面还插着一柄木剑。 “我的剑！”方多病一看到自己的包裹，就满脸激动地想伸手拿过来。 那姑娘却将手中包裹藏在身后，然后用她另外一只手里的剑抵住方多病脖子，质问道，“这木剑你是从何得来的？” 方多病想到李相夷，目露悲伤，“是对我很重要的一个人送的。姑娘，这木剑对我真的很重要，可以还给我么？” 对方看了他一眼，见他目光澄澈，不似说谎，犹豫片刻后，还是把包裹还给了他。 方多病没有着急去翻包裹，查看里面的财物，而是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柄木剑，发现并无损坏，还好好的，他才吁了口气，摸了摸了上刻着的两个名字，胸口有这闷。 “你叫方多病？”那姑娘看他这幅模样，忽然再次开口。 方多病点点头，本想问她怎么知道，忽然想到木剑上刻着他和李相夷的名字。 果然，对方又道，“在下石水，隶属百川院。你怎么会认识我们门主的？” “门主？” “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你不知道？这木剑难道不是出自他之手么？” 是了，李相夷当初当了的令牌上似乎是写着四顾二字，他也说过他很厉害，原来他是是四顾门门主啊。可惜方多病并不知道四顾门是什么门派。 方多病：“你是要找他么？” 对方听到他这话。表情更加怪异，“门主已经失踪十年了……” 十年？这怎么可能，他明明前几日才见过李相夷！十年前的李相夷才十岁吧，就是四顾门的门主了么？ “算了，你年级这般小，怕是认识门主也不会记得太多，我在河边看到你，若不是因为这把木剑，我也不会出手，你如今醒来，要去哪里便自己去吧。我还有要事要去处理。”她说完就转身离去。 可偏偏没一会儿，那个少年就追了出来，这人外袍都不穿，就这么跑了出来，一路上引来不少人围观。 石水不想理他，房间的钱她已经付了，今日她要去灵山派一趟，没时间再在此处耽搁了。 方多病却依旧不管不顾的跟了上来，他想问问那个石水姑娘，李相夷失踪十年是什么意思？他有满肚子的疑问想问，这里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即便，他很怕再遇到万圣道的弟子，却还是追了上去。 只是他刚走到门口，就觉得肚子又开始不舒服起来，他已经一天没吃过东西了。 但是眼看那姑娘的身影就要消失了，方多病再也不敢磨蹭，踩着婆娑步就追了上去。 就在他快要追上石水的时候，一旁的酒馆里忽然走出来几个人，这些人依旧穿着枣红色的万圣道弟子装，方多病走的急，刚好和这群人撞到了一起。 对方正要发火，却在看到方多病的脸时，瞬间就叫了起来，“是你！” 他同行的几个弟子也都反应了过来，其中一个还从怀里拿出来一副画像对照，的确和盟主让他们抓的人一模一样！ 这群人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想要把方多病抓回去领赏。 可如今的方多病已经不是当初那般软弱可欺的废物了，他随手拔出自己包裹上的木剑，一个翻身，贴着地面掠到一旁。 然后脚掌一踏，身形如电的刺向几人，他挥出的剑气十分厉害，只可惜他手中拿的毕竟是木剑，他没有李相夷的深厚内力，这一招打人只疼，却不能伤人。 再加上这些人手中拿的都是开了刃的真刀真剑，方多病打了几招，看到木剑上多出来的几个划痕心疼不已，便索性收了木剑护在怀里。 那群人看他宁可自己受伤也要护着剑的行为，纷纷重点去照顾他怀里的木剑。 方多病要一边抵抗这些人，还要一边分心保护木剑，这样打哪里能赢？ 过了上百招，而且还以一敌四，全都靠他这段时间努力练剑的结果。 可是他发现自己用的内力越多，肚子就越难受，甚至还有些呼吸困难，方多病按着肚子忍了忍，毕竟他现在又不能停下，否则被这群人带回去，就完了！ 正在他焦急万分之时，一条长鞭自天而降，那紫衣姑娘不知何时居然又折了回来。 这姑娘鞭法凌厉，内力也比方多病强上不少，她一鞭子下去，这几人里离得最近的两个，脸上都被刮掉了一层皮。 “我倒不知道，万圣道的弟子也干这种当街欺人的勾当了么？” 那几人一看石水腰上的牌子，纷纷灭了气焰。佛彼白石中，石水眼中最揉不得沙子，他们虽是奉命抓人，可这事儿盟主让他们不要闹大，要是闹到百川院，他们讨不到任何好处。几人便只能狠狠的看了方多病一眼后，冲石水乖乖道歉后赶紧离开。准备回去后就飞鸽传书给盟主，让他们派人来帮忙。 这几人对着方多病随便撂下一句“等着”，就拉拉扯扯的离开。 石水再次回头看向这个奇怪的少年，“万圣道势力颇大，却也算是武林正派，你是如何得罪他们的？还有，你刚才用的那几招，到底是从哪里学的？你居然还会婆娑步，你的内力……”她说着忽然伸手抓住方多病的手腕，这一探，眉头瞬间蹙的更紧了些。 扬州慢！这个少年练的居然真的是扬州慢！ “你到底是谁？”这次就算方多病想走，石水也不可能放他走了。 方多病却反问道，“我只是个无名小卒，石姑娘我只想问问，你说李相夷消失了十年，十年前他多少岁，怎么就是四顾门的门主了呢？” 这问题问的石水一愣，这江湖上，即便是个十岁的孩童，都知道十年前东海一战，四顾门门主李相夷与金鸳盟盟主笛飞声的那场大战，剑神自此销声匿迹。可她看这个叫方多病的少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石水收起鞭子，让方多病好好穿上衣服，然后便简单说了一下十年前那场人尽皆知的大战。 方多病这才知道，十年前李相夷消失时就已经有双十年岁，算下来，他如今应该是三十岁了。 可是前几日，他明明才见过李相夷，他这一走，怎么就走了整整十年？ 方多病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他甚至不明白，李相夷不是解了毒了么，那他后来又去了哪里？若他不想再出现，自己又怎么能把他的行踪告诉别人呢。 所以，在面对石水的质问时，方多病又不说话了。 他这人不愿意说的事，即便再威胁也没用，石水急着赶往灵山派，只能暂时先把方多病带在了身旁，准备等她处理好王青山的案子后，就带着方多病回百川院去。 这人身上有太多东西都和门主有关，此人必定知道许多他们不知道的事情。 她如今无法仔细盘问，只能暂时作罢。 于是，两人紧赶慢赶，终于在两日后，到达了灵山派山脚下的嘉州城里。 石水到此处，一是调查王青山之死的真相，二是调查金鸳盟的余孽，听说这里近日有金鸳盟用铁风车传递消息的痕迹。 本来这案子不该她来，只因这几年江湖怪事频发，前些日子，他们百川院收到密报，菊花山附近有金鸳盟余孽作祟，将不少江湖人士骗进一个叫石寿村的地方练成怪物，百川院抽调了不少人前去处理此事。院中人手不够，这王青山一案，便只能由她亲自前来了。 石水带着方多病入住了城中最大的一家客栈，只是那客栈院中停着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个死人，十分古怪。 她叫来小二打听询问，方多病则老老实实的跟在她身旁听着。 恰在这时，一群人推推搡搡的推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那人穿着件灰色布衣，看着颇为文弱，被对方轻轻一推，就倒在了地上。 方多病连忙伸手将他扶起，“兄台，你没事吧？” 对方右手一顿，摆了摆手，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带着面具的脸。 明明看不到这人的脸，方多病却觉得心口狂跳，他甚至身体都开始发颤，有了些奇怪的反应。 方多病盯着那人的脸，看了又看，有些恍惚道，“你……你好像我认识的一个朋友……”